陈发车的红指甲划过水晶杯沿时，我听见隔壁包厢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订婚宴上，贺笑失手打碎传菜员端来的松茸鸡汤——此刻她应该正在幼儿园门口，攥着那张泛黄的学费催缴单。
"替刘总敬关经理一杯。
"王叔的鳄鱼皮带扣卡在桌沿，油腻的手指在我肩头留下汗渍。
旋转托盘上躺着清蒸石斑鱼，鱼眼珠蒙着灰翳，倒映出陈发车锁骨处晃动的翡翠吊坠。
那是去年中秋她逼我陪客户通宵唱K时赢的彩头。
"关一，替我喝。
"她突然把分酒器推过来，绛色指甲掐进我虎口。
53度茅台在杯壁挂出琥珀色泪痕，我数着酒液里沉浮的枸杞粒——十三颗，正好是女儿嘟嘟的年龄月份。
隔壁的碎裂声更密集了。
服务员端着刺身拼盘匆匆掠过，和服腰带里别着的对讲机滋滋作响："保洁部注意，316套房的浴缸又堵了...""年轻人要懂规矩。
"刘总的手掌覆在我后颈，腕表表带硌得生疼。
他西装翻领别着孔雀翎胸针，尾羽的眼斑纹路和陈发车上周新纹的腰链如出一辙。
酒液滑过喉管的灼烧感让我想起今早贺笑熨衬衫时，蒸汽挂烫机发出的嘶鸣。
陈发车突然倾身给我斟酒，真丝衬衫第三颗纽扣擦过我鼻尖。
缝线是浅金色的——上周暴雨夜在仓库清点库存，我就是用这个颜色的丝线给她缝过崩开的衣襟。
酒液溢出杯口，在亚麻桌布上洇出暗红色胎记。
"听说老关的暗股..."王叔的假牙在酱香里浸泡出浑浊光泽，话音被突然闯入的传菜员打断。
白瓷盅里的汽锅鸡汤腾起热雾，我盯着汤面浮油拼出的数字：328万，正是酒店拖欠的租金数额。
20:17 员工通道贺笑蹲在配电箱旁数硬币的背影，让我想起婚前她蹲在夜市地摊挑婚戒的侧脸。
安全出口绿灯在她发梢镀了层冷釉，指间捏着的催缴单被折成纸飞机形状——嘟嘟今天在视频里说，要坐着学费单飞去月亮上找玉兔。
"幼儿园要现金。
"她把硬币按面值排成纵队，美工刀在食指缠的创可贴渗出血迹，"财务说备用金全被陈总监划走付水电费了。
"排风管道突然传来陈发车的笑声，混着高跟鞋踩踏金属楼梯的脆响。
我摸到裤袋里顺走的打火机，鎏金外壳刻着"云栖"logo——正是刚才刘总准备点雪茄时，陈发车用大腿内侧蹭到我手背的"纪念品"。
"明天我找房东..."话音未落，贺笑突然举起嘟嘟的识字卡。
霓虹灯穿透"家"字的宝盖头，在她眼睑投下蛛网状阴影："你领口有纪梵希306，她专门用来盖吻痕的色号。
"更衣室突然爆发出哭喊，客房部小杨举着妊娠化验单冲出来。
她三个月前被刘总钦点去VIP楼层送欢迎果盘，此刻隆起的腹部像财务报表上的赤字曲线。
贺笑追过去的瞬间，我瞥见她手机屏幕亮着的转账记录：收款人姓名栏赫然是陈发车的哈尼族本名。
22:43 地下酒窖陈发车踩着库存单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核对2015年份的赤霞珠。
她踢开橡木桶的动作惊醒了沉睡的酒香，高跟鞋插进我双膝之间："王叔要把暗股转给刘总。
"月光穿过通风口铁栅，在她胸前切割出牢笼般的阴影。
我数着她睫毛上粘的金粉，十三粒，和茅台杯里的枸杞数相同。
她突然咬开我领带夹，金属扣弹在酒架上的脆响惊动了角落的老鼠。
"你爸当年用暗股换我进销售部..."她指尖的翡翠吊坠滑进我衬衫，"现在该还债了。
"酒柜玻璃映出我们扭曲的倒影，她后背新纹的孔雀翎正在渗血——和上周316套房地毯上的血渍形状一模一样。
手机在裤袋震动，贺笑发来女儿熟睡的照片。
嘟嘟怀里搂着酒店吉祥物玩偶，棉花从开线处漏出来，像极了被撕碎的股权协议。
陈发车突然扯断我腕上的红绳，三年前贺笑亲手编的平安结滚进排水沟，和鼠尸、碎玻璃渣泡在一起。
次日06:15 保洁间"老关的暗股听说掺着人命呢..."我僵在消毒液气味里，听两个保洁阿姨搓洗床单的闷响。
刷子刮擦血渍的节奏像在打磨骸骨，"当年改建消防通道摔死的工人..."水龙头突然爆裂，泛黄的账本残页顺着污水涌出。
我踩住其中一张，2016年12月的维修费清单上，父亲歪扭的签名旁盖着陈发车的私章。
窗外传来早班巴士的报站声："云栖酒店到了，请带好您的贪欲与秘密下车。
"陈发车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她在晨雾中拎着刘总的鳄鱼皮包。
保洁阿姨瞬间噤声，刷子刮擦声里混进金属脆响——那是贺笑昨夜在洗衣房找到的钻石袖扣，此刻正别在陈发车新换的蕾丝袜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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