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凌蹲在西面漏风的知青点茅草屋里,第28次把灌进脖子的冷风揪出来。
农历十五的月光从千疮百孔的屋顶漏下来,在她脚边织出一张银白色的破渔网。
她对着掌心哈了口气,白雾在月光下活像团飘散的棉絮。
"死老头子,说好包邮的呢?
"她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巴掌大的线香,三根香脚上歪歪扭扭刻着"青山病院特供"。
这是被踹出院门时院长塞给她的,说辞跟二十八年前哄她喝药时一模一样:"每月十五点上香,爹给你寄好东西。
"火柴划亮的瞬间,西北风卷着雪粒子从墙缝里扑进来,差点把她冻成冰雕。
李希凌用后背抵着漏风的土墙,像只炸毛的鹌鹑似的蜷成一团。
三缕青烟刚冒头就被刮得东倒西歪,活像跳大神的神婆甩飞的水袖。
"要棉被!
要煤油!
要红烧肉!
"她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隔壁屋传来翻身压塌稻草的动静,村支书的鼾声突然拔高两度,活像头被踩着尾巴的驴。
突然,房梁上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李希凌眼睁睁看着半截霉烂的椽子砸下来,紧跟着掉下个圆滚滚的物件——那东西在月光下弹了两下,骨碌碌滚到她脚边。
"您好,青山病院时空特快为您服务。
"橡胶娃娃顶着满脑袋蜘蛛网坐起来,脑门上"七号诊疗室"的钢印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请签收您订购的...哎呦我的芝麻饼呢?
"李希凌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这娃娃不过热水瓶高,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红肚兜上绣着"精忠报冤"西个大字。
最惊悚的是它说话时腮帮子会像仓鼠似的鼓动,嘴角还沾着可疑的饼渣。
"检测到签收人瞳孔扩张超过正常值63%,心跳频率突破警戒线。
"娃娃突然从肚兜里掏出个老式听诊器,冰凉的探头"啪"地贴在她手腕上,"建议立即服用阿普唑仑片,青山病院本月特惠,买一瓶送搓衣板...""停!
"李希凌一把揪住娃娃的丸子头,"先解释下你为什么会说话?
""这位患者,请尊重医护人员。
"娃娃的机械音突然切换成院长那口唐山腔,"根据《穿越者管理条例》第38条,拒签包裹将触发自动投喂程序——您上月偷藏的芝麻饼己作为违约抵押。
"话音未落,屋顶破洞突然落下纷纷扬扬的棉絮。
李希凌手忙脚乱接住从天而降的绣花棉被,发现被面上赫然绣着"青山病院第7诊疗室专用"的金线大字。
紧接着一盏煤油灯摔在她脚边,玻璃罩上贴着"小心轻放"的泛黄标签。
当那个粉红搪瓷痰盂"咣当"砸中她脑门时,李希凌终于爆发了:"我要的是红烧肉!
不是夜壶!
""患者李希凌同志,请注意接收姿势。
"娃娃不知从哪摸出个算盘,手指在油亮的木珠上噼里啪啦乱拨,"棉被抵十张工业券,煤油灯算五斤粮票,这个清朝官窑痰盂可是院长私藏...""等等!
"李希凌突然按住娃娃的嘴,"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西北风卷着雪粒在窗棂上撞出细碎的响动,远处传来夜枭瘆人的啼叫。
但在这些声音之下,有某种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兽爪轻轻擦过冻土。
橡胶娃娃的电子眼突然变成警戒的红色:"检测到未登记生命体靠近,建议采取..."话没说完就被李希凌塞进被窝。
她贴着墙根挪到窗前,手指刚碰到糊窗的报纸,一道黑影突然从窗前掠过。
月光下,少年弓着腰从柴垛后闪出。
他裹着件看不出颜色的羊皮袄,乱糟糟的黑发间支棱着几根草屑。
最醒目的是他嘴里叼着的物件——那不是她失踪三天的搪瓷缸吗!
"站住!
"李希凌扒着窗框探出半个身子。
寒风卷着雪粒子糊了她满脸,等揉开眼睛时,那家伙己经窜出三丈远。
月光照见他回头时绿莹莹的眼睛,活像两簇跳动的鬼火。
她抄起煤油灯就追,棉鞋陷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
前面那道黑影时隐时现,灵活得像只真正的狼。
有几次眼看要追上了,那家伙突然来个急转弯,气得她差点撞上晾衣绳。
追到村口老槐树下时,李希凌扶着膝盖首喘粗气。
树杈上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半截枯枝混着积雪砸在她后脖颈。
抬头就看见那狼崽子蹲在树杈上,搪瓷缸在他手里转得像耍杂技。
"还给我!
"她跺着脚喊。
缸子外壁的"劳动最光荣"在月光下反着光,里面还泡着她舍不得喝的茉莉花茶渣。
少年歪着头打量她,突然把搪瓷缸凑到鼻尖嗅了嗅。
月光照亮他沾着草汁的鼻梁,还有唇角若隐若现的尖牙。
李希凌突然想起老乡说的山狼传说,后背倏地沁出冷汗。
"好香。
"沙哑的嗓音混着风声飘下来。
少年舔了舔搪瓷缸边沿,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像某种大型犬科动物,"我的。
"李希凌差点气笑:"写着我的名字呢!
你看这儿——"她踮起脚指缸底,"李希凌,三个大字!
"少年突然从三米高的树杈一跃而下。
李希凌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倒退两步——这家伙身上混着松针、硝石和某种野兽的气息,像是刚从深山老林钻出来的狼王。
"没字。
"他把搪瓷缸倒过来晃了晃,茶水泼在雪地上染出深色痕迹,"现在,我的。
""你!
"李希凌伸手要抢,突然脚下一滑。
少年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两人抱着滚进雪堆。
等晕头转向地爬起来时,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人家腰上,手里还攥着半片羊皮袄。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知青点的煤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
少年突然绷紧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李希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拦腰扛上肩头。
"喂!
放我下来!
我的棉鞋!
鞋!
"狼少年扛着乱扑腾的姑娘蹿上田埂,单薄的棉袄根本挡不住他滚烫的体温。
李希凌倒吊着看见自己的棉鞋孤零零躺在雪地里,远处晃动的火把越来越近。
最要命的是,她听见妇女主任特有的大嗓门穿透夜空:"抓流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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