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诊所的木门被风雨撞得哐当作响时,陈默闻到了混杂着来苏水的药酒味。
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药柜上摆满玻璃罐,蛇酒、虎骨酒在白炽灯下泛着琥珀色,墙角的煤炉上炖着中药,白烟顺着漏风的烟囱往天花板钻。
“陈队长!”
穿白大褂的张大夫从里间窜出来,袖口沾着褐色药渍,“大晚上的,您这是查案还是查岗啊?
我这诊所连治感冒都开不出抗生素,哪能藏杀人犯——”陈默没接话,目光扫过墙上的营业执照:负责人张德福,执业范围:全科医学。
他的皮鞋碾过地面的青砖——砖缝里嵌着暗红色碎屑,可能是中药材,也可能是……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物证袋刮取样本:“张大夫,今晚八点到九点,您在哪?”
“在、在隔壁老孙家下棋啊!”
张德福的喉结滚动,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白大褂口袋,那里鼓着个方形物件,“每天雷打不动两局,输了两斤二锅头还没给呢——”李胖子的声音突然从里间传来:“头儿,卫生间下水道滤网有发现!”
陈默起身时,注意到张大夫口袋里露出半截医用手套——蓝色丁腈材质,和分尸现场提取的纤维吻合。
诊所卫生间充斥着浓重的来苏水味,地面地砖有明显冲洗痕迹。
李建军正举着紫外线灯照向墙角,砖缝里隐约浮现淡蓝色荧光:“头儿,这是鲁米诺反应!”
他晃了晃滤网,里面卡着两根卷曲的长发,“还有这头发,染过淡蓝色指甲油,跟死者指甲贴片的颜色一样!”
陈默接过头发,塑料袋的摩擦声让张大夫膝盖一软,瘫坐在马桶盖上:“我、我就是想赚点外快……她来找我堕胎,结果大出血……我、我怕担责任——”“闭嘴!”
陈默冷声道,“死者叫什么?”
“王芳……市立医院的护士……”张德福浑身发抖,白大褂下的汗衫全透了,“她上个月来开抗抑郁药,说怀了别人的孩子,求我帮忙做手术……我哪会堕胎啊!
都是照网上的教程来的……”李建军突然吹了声口哨:“乖乖,您这是无证行医加过失杀人啊!
不过——”他凑近张德福,“您分尸的手法挺专业啊,跟医学院学生似的,谁教的?”
“我、我以前在县医院当勤杂工……”张德福哭丧着脸,“看外科大夫做手术看会了……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害怕尸体被发现,才想着切成小块扔掉——”陈默的手指顿在半空。
张德福的供词解释了分尸手法的来源,但无法解释胃里的紫贝螺海鲜粥——一个县医院勤杂工,不太可能特意准备郊区特产。
他掏出手机,拨通市立医院的电话:“帮我转接护理部,查王芳的值班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王芳,外科病房护士,本周排班表显示她9月12日申请事假,理由是‘回郊区探亲’,但系统记录显示请假条为电子打印,而非本人手写。”
李建军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王芳老家就在西山水库边上,紫贝螺是她每年中秋必带的特产!
可她既然请了假,为啥死在市区的小诊所?”
他揪住张德福的衣领,“说!
她来找你时,是不是己经受伤了?”
“没、没有……”张德福突然剧烈挣扎,“她自己来的,说肚子痛,我给她打了利多卡因,结果手术时大出血——”陈默的目光落在墙角的医疗垃圾桶里,那里有个被剪碎的手机SIM卡。
他突然想起法医提到的抗抑郁药物——王芳作为护士,不可能不知道堕胎手术的风险,更不会随便找无证诊所。
这让他想起地球2003年的一起案件:凶手冒充医生,给受害者注射过量镇静剂,伪造医疗事故。
“李哥,联系市立医院保卫科,调阅王芳住所的监控。”
陈默撕开物证袋,取出从碎尸块中找到的指甲贴片,“真正的凶手,可能比我们想的更接近她。”
两小时后,市立医院职工宿舍。
陈默推开王芳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薰衣草香——桌上摆着抗抑郁药瓶,标签显示己服用三个月。
李建军踢到床底的行李箱,箱体内侧残留着乙醚挥发后的甜腻味:“头儿,这箱子能装下一个成年人,乙醚麻醉后装进去,正好带到惠民诊所。”
墙上的日历圈着9月12日,旁边用红笔写着“启明”。
陈默打开床头柜,里面藏着一本孕检报告:“妊娠五周,胚胎存活”,落款日期9月10日,检查医生栏写着“张启明”——市立医院外科主治医师,王芳的前男友,三个月前因出轨被举报。
“张启明!”
李建军突然掏出手机,翻出医院值班记录,“9月12日晚,他在急诊值班,但监控显示23:00离开医院,凌晨1:00返回,中间两小时去向不明。”
他晃了晃从张启明办公室顺来的保温杯,“嘿,杯底沉着紫贝螺碎壳,跟死者胃里的一模一样!”
陈默盯着孕检报告上的签名,张启明的笔迹与王芳请假条上的打印体形成鲜明对比。
地球经验告诉他,凶手往往会在细节上露出马脚——比如保留与受害者相关的“纪念品”。
他打开张启明的社交账号,最新动态停留在9月11日:“有些人,就算怀了别人的孩子,也该得到‘净化’。”
“李哥,查张启明的私家车。”
陈默捏紧报告,“西郊垃圾站附近的摩托车胎印,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误导线索,而真正的分尸工具……”他看向王芳桌上的解剖图谱,书页间夹着张字条,上面画着人体各部位的分割线,“应该藏在他每天出入的手术室。”
李建军突然指着窗外:“说曹操曹操到!”
楼下,张启明正推着自行车往院外走,车筐里放着个黑色手提箱。
陈默冲下楼时,正看见张启明伸手去摸车座下的夹层——那里露出半截手术刀,刀柄上刻着“2003届外科精英”。
“张医生要去哪?”
陈默挡住去路,手电筒照着手提箱的密码锁,“需要我帮忙开吗?
我猜密码是王芳的生日,或者……”他故意停顿,“你杀死她的日期?”
张启明的脸色瞬间煞白,手指在密码锁上乱按。
李建军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哎哎哎,别紧张!
我们就是想问问,您给王芳开的海鲜粥啥配方,咋就把人吃没了呢?”
他边说边扯开手提箱,里面整齐码着手术器械,最底层是个密封袋,装着半块带血的美甲贴片——正是死者左手无名指的。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张启明的白大褂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像具苍白的骷髅。
陈默蹲下身,用镊子夹起贴片:“王芳死前给你打过电话吧?
她说怀了别人的孩子,你约她在郊区老家见面,给她喝了掺抗抑郁药的海鲜粥,等她昏迷后用乙醚麻醉,装进后备箱带到惠民诊所,借张德福的手‘堕胎’,其实早就计划好让他当替死鬼。”
“不、不是!”
张启明突然尖叫,“是她背叛我!
明明说好了等我离婚,结果勾搭上医药代表……”他指着手术刀,“我只是想看看,她肚子里的孽种到底长什么样——”李建军突然捂住耳朵:“得了吧您!
杀人就杀人,还整得跟解刨课似的,恶心!”
他掏出铐子,“走您嘞,局里的审讯椅比您的手术刀舒服多了。”
雨幕中,警车的警灯再次亮起。
陈默看着张启明被押上车,突然想起王芳日历上的“启明”——那不是希望,而是凶手为她定制的死亡倒计时。
李胖子凑过来,手里拎着从张启明办公室搜出的《格氏解剖学》,书页间夹着的便签上写着:“分尸七袋,对应她背叛我的七次谎言。”
“头儿,您咋知道不是张德福杀的?”
李建军递来块煎饼,还热乎着,“就凭他分尸分得太专业?”
陈默咬了口煎饼,葱花混着雨水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张德福的分尸手法有模仿痕迹,但真正的细节骗不了人——”他晃了晃从碎尸块中找到的血管结扎线,“这是外科手术专用的4-0慕丝线,张德福的诊所根本不会备这种高价耗材。”
李建军恍然大悟:“敢情这孙子借刀杀人,拿无证诊所当替罪羊!”
他突然指着远处的救护车,“不过话说回来,张德福虽然没杀人,但非法行医差点把咱带沟里,也算罪有应得。”
雨点打在警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陈默看着车窗外飞逝的路灯,突然想起地球的某个深夜,他也是这样坐在警车里,追捕一个用同样手法分尸的兽医。
蓝星的案件,终究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但人性的恶,在每个世界都有着相似的形状。
“李哥,”他突然说,“下个案子,咱们得备点晕车药。”
“为啥?”
李建军灌了口可乐,气泡声在静谧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陈默笑了:“因为你开车太晃,我怕下次勘查现场前,得先送你去医务室止吐。”
警车在雨夜中疾驰,后视镜里,H市的霓虹渐渐模糊成一片光海。
碎尸案的拼图终于拼合,但陈默知道,蓝星的刑警生涯,才刚刚翻开沾满血与泪的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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