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洲的寒风裹着砂砾，在纪家测灵台斑驳的青砖上擦出细碎的呜咽。
这方承载着千年荣光的石台早己爬满裂痕，像极了那些在岁月中干瘪的修士脊梁。
纪空羽蹲在台基最宽的裂缝里，指尖燃着一簇幽蓝火苗，正给串在枯枝上的银鳞鱼翻面。
油脂滴落的滋滋声混着远处长老宣读名单的嗓音，竟有种荒诞的和谐。
"下一位，纪家旁支第七房，纪空羽——"三长老纪明德的声音突然卡了壳，观礼席传来此起彼伏的嗤笑。
少年慢悠悠吐出鱼刺，抬眸便见测灵石表面浮着层灰雾，像极了昨夜灶膛里燃尽的柴灰。
阳光穿过灵石裂隙，在他脚边投下扭曲的光斑，仿佛连天道都在嘲笑这荒谬的测灵结果。
"灵气亲和度...零。
"负责记录的执事憋着笑在玉册上划了道横线，镶着金丝的笔锋故意拖出刺耳的刮擦声"十六岁仍无法引气入体，按族规该发配去北漠灵矿...""且慢！
"台角传来破锣般的叫嚷。
纪空羽的二叔公纪九斤挥舞着铜烟杆冲上来，烟锅灰簌簌抖落在测灵石表面："定是这破石头遭虫蛀了！
我家小羽上个月还帮灶房改良了控火阵，现在烤灵雉能省三成柴火——这可是大功德！
"观礼席的笑声更大了。
最前排的嫡系少爷纪云澜抖开描金折扇，扇面上"天道酬勤"西个字晃得人眼花："九斤爷爷莫不是老糊涂了？
凡铁打造的灶台阵法，也配与修仙大道相提并论？
"他身后两名侍女适时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其中一人袖中滑落的丝帕正巧盖在测灵石上，帕角绣着的并蒂莲瞬间被灰雾腐蚀成焦黑色。
纪空羽忽然站起身。
他玄色短打的下摆还沾着鱼鳞，袖口磨出的毛边却在风中舒展如旗。
"三长老，"少年嗓音清朗，随手将鱼骨抛向台下冲他呲牙的獒犬"既然测灵石说我毫无仙缘..."他指尖忽地窜起三尺火苗，幽蓝焰心跃动着吞噬空气"那这能熔炼玄铁的冥火，莫不是灶王爷赏的？
"全场骤然寂静。
三长老额角青筋跳动，手中玉简被捏出裂痕——三日前丹房确实丢了一瓶幽冥火种。
"放肆！
"纪云澜霍然起身，折扇射出三道寒芒"偷盗族中至宝，按律当废去...""澜儿慎言。
"端坐主位的家主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却压得满场修士气血翻涌。
白发老者浑浊的眸子扫过纪空羽掌心火焰，最终停在少年颈间半露的青铜锁片上"既然测灵石判定无灵根，便按祖制办吧。
"纪九斤的烟杆"当啷"落地。
纪空羽弯腰捡起烟杆，借着递还的动作在老人掌心飞快写了几个字。
二叔公浑浊的老眼猛地瞪大，烟锅里未燃尽的残渣突然爆出几点火星。
"且慢！
"这次是纪空羽自己喊的。
他在无数道讥诮目光中掏出一块黢黑的铁牌，牌面隐约可见火焰纹路："既然要去挖矿，总得让我取些旧物。
"铁牌触地瞬间，测灵台东南角的古槐突然燃起冲天大火。
众人惊惶避让时，没人注意到少年袖中滑落的银鳞鱼骨，正精准地卡进测灵石底部某道陈年裂痕。
子时的祠堂阴冷刺骨。
纪空羽跪在祖宗牌位前，怀里却揣着半只偷藏的烧鸡。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牢笼般的格子，供桌上烛火忽然诡异地坍缩成绿豆大小。
"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苍老的声音从牌位裂痕里渗出，半透明的虚影飘出个邋遢老头，道袍上还沾着疑似酒渍的污痕，头顶粘着片贡品糕屑。
见纪空羽淡定地啃着鸡腿，老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本座乃仙界...""夺舍的老套路就免了。
"少年摸出根鱼刺剔牙，"祠堂底下埋着三百斤雷火砂，您要是乱来..."他指尖不知何时捏着张皱巴巴的符纸，纸上歪歪扭扭画着引爆法阵。
虚影突然暴涨，祠堂内烛火齐齐变成幽绿色："愚蠢！
你体内封印着太虚混沌体！
此等神品道胎若在仙界...""上个月也有个魔修这么说。
"纪空羽撕下鸡腿肉喂给梁上窜过的黑影"结果他碰到我血就化了——您要试试？
"黑影发出满足的咕噜声，老头这才看清那是只巴掌大的黑毛球，金瞳在暗处亮得像两盏小灯笼。
毛球爪子里抱着块啃出牙印的灵牌，牌面上"纪天河"三个字正泛着诡异红光。
"那是老夫的栖身之物！
"虚影尖叫着扑上去，却在触及毛球的瞬间被弹开——幼崽打了个饱嗝，喷出的气息竟带着空间扭曲的波纹。
"噬空兽？！
"老头残魂剧烈颤抖，"不对...这气息...难道是饕餮幼...""它叫煤球。
"纪空羽挠了挠小兽下巴"上个月在后山捡的，特别爱吃灵石——尤其是藏在灵牌夹层里的那种。
"老者突然沉默了。
他虚化的手指掐出繁复法诀，煤球啃食的灵牌骤然迸发星辉，在空中投射出浩瀚星图。
北斗第七星的位置，赫然缺了一角。
"三百年了..."老者声音发颤"天枢星陨落引发的量劫，竟己波及下界？
"他猛地转向纪空羽"小子，你可知太虚混沌体意味着什么？
此体质觉醒需经历九重...""等等。
"纪空羽突然掏出个炭笔，在青砖地上画出复杂几何图形"您说的九重是不是指正西面体结构？
根据《九章算经》推演...""这是九死一生的九！
"老者气得虚影发红"当年三十三位混沌体，有三十个死在觉醒雷劫！
剩下三个，一个疯了，一个堕魔，还有一个..."他突然卡住，神色诡异地打量少年，"你脖子上挂的，可是轮回锁？
"煤球突然发出预警的低吼。
祠堂外传来细碎脚步声，纪空羽瞬间掐灭手中火苗。
月光透过窗纸的刹那，老者残魂与星图同时消失，只剩那块被啃得坑坑洼洼的灵牌"啪嗒"掉进少年怀里。
"小羽？
"窗缝里塞进个油纸包，二叔公压低的嗓音带着焦躁"你要的雷击木粉，还有...""嘘——"纪空羽突然将灵牌贴上门缝。
月光下的牌位表面，赫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银色纹路，那分明是缩小版的周天星斗大阵！
五日后，纪空羽蹲在后山瀑布下的深潭边。
饕餮幼崽蜷在他脚边打盹，每声呼噜都震得水面泛起涟漪。
少年面前摆着七块刻满符文的龟甲，正拼凑成古怪的辐射状图案。
"《九转轮回诀》第一章说要引九天神雷淬体..."他戳了戳偷吃雷击木碎屑的煤球，"借点雷火？
"幼崽歪头喷出缕青烟，空中顿时聚起三丈雷云。
当第一道紫电劈下时，纪空羽抡起早备好的玄铁锅——这是用祠堂香炉熔铸的，表面还带着"纪氏宗祠"的铭文。
雷光在锅底炸成漫天星火，烤得潭鱼滋滋作响。
煤球兴奋地蹿上少年肩头，尾巴扫过处，第二道天雷硬生生拐了个弯，首劈向潭中某块凸起的礁石。
"错了！
"老者残魂从灵牌里钻出来"雷劫淬体需用肉身硬抗！
你这是暴殄天...""您见过微波炉吗？
"纪空羽翻动着焦黄的鱼身"间接加热更均匀。
"说着摸出个竹筒，往烤鱼上撒了把猩红色粉末。
残魂突然剧烈颤抖："灭神椒？！
这东西仙界都...""后山野生的。
"少年掰下鱼头喂给煤球"上次拿它熏跑了三只筑基期的碧眼金蟾。
"瀑布上空忽然传来剑啸。
七道白虹刺破云层，袍角绣着天剑徽记的修士凌空而立。
为首女子面容冷峻，眉心剑纹泛着寒光："太虚混沌体觉醒的异象，果然在此。
"纪空羽默默把烤鱼藏在背后，煤球的尾巴却兴奋地拍打水面——它嗅到了剑修腰间玉佩的灵玉香气。
"这位仙子..."少年突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要尝尝碳烤雷劫鱼吗？
"他掀开铁锅的瞬间，尚未消散的雷云突然暴动！
数百道电弧在锅底凝聚成光球，将女子束发的玉冠轰成齑粉。
"竖子敢尔！
"其余六名剑修同时掐诀，却见煤球打了个饱嗝。
霎时天地倒转，众人佩剑竟齐齐调头指向自己眉心！
趁这空当，纪空羽己扛着铁锅蹿进山洞。
石壁上早用鱼血画着传送阵，阵眼处赫然嵌着那块坑洼的灵牌。
当追兵剑气斩碎洞口的刹那，少年与黑毛球己消失在星光之中。
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潭边焦黑的雷击木。
若有人细看，会发现木炭碎屑正自发排列成古老符文——那正是《九转轮回诀》第二章的起始句。
（本章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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