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有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进了太阳穴，搅动着脑髓。
李焲猛地抽搐了一下，意识从无边的黑暗深渊中被硬生生拽了出来。
伴随着剧痛的，是口鼻间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还有……泥土的腥气？
他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是焊死了一样。
混沌中，一个尖利而凶狠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脆弱的神经：“……老不死的！
装聋作哑？
爷的耐心是有限的！”
接着，是血肉碰撞的闷响，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嚎和男人压抑的、带着血沫的咳嗽声。
这些声音……如此陌生，又如此…… 真实。
真实得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这不是他那个永远弥漫着咖啡、外卖和电子设备嗡鸣声的出租屋！
更不是那个充斥着键盘敲击声和老板咆哮声的压抑办公室！
昨晚……对了，昨晚他还在改第N版的方案，心脏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剧痛袭来，然后……然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我……死了？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地狱？
可地狱里，会有豆腐被摔碎的声音吗？
会有老妇人绝望的哀求吗？
“张吏爷……求您……我们真的没钱了……”“少废话！
今天这孝敬，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
凶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蛮不讲理的嚣张。
李焲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道缝隙艰难地撑开。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让他瞬间又闭了一下。
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低矮、破败的土坯墙，歪斜的木头摊子翻倒在地，白花花的、碎裂的豆腐块狼藉地滚在肮脏泥泞的地面上，像是一场小型灾难的遗骸。
一个穿着肮脏皂吏服、满脸横肉的壮汉，正狞笑着，一只脚踩在瘫倒在地的老妇人枯瘦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揪着一个白发老翁的领子，唾沫横飞。
老翁的脸上，一道鲜红的巴掌印触目惊心，嘴角溢出刺眼的血丝。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屈辱，还有一丝……死寂的绝望。
周围，几个穿着粗布衣服、面黄肌瘦的行人远远站着，目光躲闪，像是一群被无形绳索捆缚住的木偶，冰冷而麻木。
这不是梦！
这绝对不是梦！！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李焲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能闻到空气中那股混杂着尘土、汗臭和……血腥味的恶浊气息！
他能感觉到身下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的陌生触感！
痛！
……脑袋里的剧痛再次袭来，这一次，却带来了一些不属于他的、破碎的画面——昏暗的房间，一个瘦弱的少年咳嗽着，端着药碗的手不停颤抖。
衙门后院，同样的皂吏服壮汉，一脚将少年踹倒在地，伴随着刻薄的嘲笑：“废物！
就你这样还想当书吏？”
冰冷的床板，无边的黑暗，逐渐微弱的呼吸……“李……焲……”一个虚弱而模糊的名字，在他脑海中回荡。
不！
我不是！
我是李焲，但不是这个李焲！
我是那个在二十一世纪加班加到猝死的倒霉蛋！
我……穿越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穿了他混乱的思绪，带来的是比死亡更深的恐惧和荒谬感！
他，一个现代社会的普通人，竟然掉进了一个如此野蛮、如此原始、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方！
而他附身的这具身体，竟然是一个同样被欺凌、被打死的底层小吏？！
愤怒！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的愤怒，猛地从他胸腔深处炸开！
不是因为穿越本身，而是因为眼前这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恶！
是因为那老妇人无声的泪水！
是因为那老翁眼中熄灭的光！
是因为那壮汉脸上理所当然的狞笑！
是因为周围那些麻木到令人齿冷的眼神！
凭什么？！
就因为他穿着一身狗屁吏服？
就因为他拳头比别人硬？
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别人的尊严，剥夺别人生存的权利？！
这和他曾经痛恨的那些职场霸凌、资本压榨，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不，这更野蛮！
更首接！
更致命！
“咳……咳咳……”李焲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虚弱得像是一摊烂泥。
喉咙里一阵腥甜涌上，他猛地咳嗽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这声咳嗽，打破了现场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个正在施暴的张狂，都猛地转了过来。
张狂眯起眼睛，看清是躺在不远处墙角、本该在家“养病”的李焲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更加浓烈的不屑和残忍。
“哟？
诈尸了？”
他松开老翁，吐了口唾沫，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一步步走向李嚥。
“命还挺硬啊，李废物？
怎么，躺不住了，想出来给你张爷我磕头认错了？”
巨大的阴影将李焲笼罩，那股子混杂着汗臭和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能感觉到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就像看着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虫子。
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触手，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发冷，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比那对老夫妇还要危险！
这个张狂，是真的会下死手的！
原主就是前车之鉴！
逃？
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
求饶？
向这种人渣摇尾乞怜？
他刚刚燃烧起来的那点愤怒和不甘，会把他自己先活活憋死！
怎么办？！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老翁绝望的眼神，老妇人无声的泪，还有地上那些被碾碎的豆腐，在他眼前反复闪现。
现代人的理智告诉他，隐忍，保命是第一要务。
但灵魂深处，那个在文明社会浸泡了二十多年、还未彻底凉透的热血，却在疯狂叫嚣！
不能这样！
绝不能就这样看着！
他死过一次了！
他不想在这个陌生的、残酷的世界里，刚睁开眼，就活得像个懦夫！
像条狗！
一股混杂着恐惧、愤怒、绝望和……一丝破釜沉舟的疯狂的情绪，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用尽全身力气，撑起那虚弱不堪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头，迎向张狂那双充满暴戾的眼睛。
他的嘴唇在颤抖，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重新睁开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某种让张狂微微一怔的东西。
那不是他熟悉的、那个“李废物”该有的眼神！
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火焰！
“你……”李焲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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