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厉后来总在想,若那年没有贪看后山新开的鬼面兰,或许就能早点闻到血腥味。
但此刻十岁的他正趴在溪边,看着水里游动的银线鱼,月光在鱼鳍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
这是永宁村最寻常的春夜。
村口老槐树上新挂了七盏避邪灯笼,娘亲缝制的鹿皮护腕还带着艾草香,父亲说要教他辨识星象的话音犹在耳畔。
首到那支羽箭穿透窗棂,钉在灶王爷画像的右眼上。
"阿厉!
"父亲撞开房门的瞬间,左丘厉看见他背后绽开的血花。
平日里总别着药锄的粗布腰带此刻缠着三把短刀,父亲的手掌按住他后颈时,掌心粘稠的血渍渗进衣领。
地窖暗格里的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左丘厉被父亲塞进药柜夹层,透过樟木板的缝隙,他看见母亲绣着杏花的裙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那是他此生最后一次看见完整的月亮——当惨叫声划破夜空时,血色开始在天际晕染。
"记住,往北三十里找赵..."父亲的声音突然中断,左丘厉听到重物倒地的闷响。
药柜缝隙里渗进温热的液体,带着铁锈味的潮湿漫过他的脚背。
他死死咬住手腕,血腥味在口腔炸开时才惊觉,自己竟在无意识中咬破了皮肤。
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更鼓。
左丘厉透过木缝看见染血的鹿皮靴踏过父亲的脊背,那些靴面上绣着狰狞的狼首,獠牙处缀着暗红的宝石。
当寒光凛冽的弯刀挑开药柜门闩时,少年突然注意到父亲垂落的手掌——那本该握着药杵的手指,正以诡异的角度蜷曲成某个符号。
"这里还有个崽子!
"蒙面人拽着他头发拖出来时,左丘厉的瞳孔突然收缩。
月光穿过染血的窗纸,在父亲僵硬的指尖投下阴影,那个扭曲的手势分明是《神农百草经》里标注毒物的暗记。
弯刀架在颈间的刹那,夜风送来清脆的铃响。
左丘厉感觉后颈突然刺痛,仿佛有冰棱刺入骨髓。
蒙面人的狞笑凝固在喉咙里,他看见对方瞳孔中映出自己额间浮现的青色纹路——那图案竟与父亲珍藏的木牌分毫不差。
"苍梧木令?
"沙哑的嗓音从屋顶传来。
左丘厉抬头看见个倒悬的身影,宽大的灰袍在夜风中纹丝不动,那人腰间别着的紫铜烟杆正腾起袅袅青雾。
当烟圈飘过蒙面人的口鼻,那些精壮的杀手突然开始抓挠自己的咽喉,指缝间渗出的黑血散发着腐尸的恶臭。
灰袍人轻飘飘落地,左丘厉这才发现他赤着双足。
月光照在那双布满疤痕的脚掌上,竟隐约可见皮下游走的青紫色脉络,像是某种活物在血管中蠕动。
"赵天神要保的人,阎罗殿也收不走。
"灰袍人用烟杆挑起左丘厉的下巴,浑浊的瞳孔突然泛起金光,"倒是块好材料,可惜..."他的目光扫过满地尸骸,在父亲蜷曲的手指上顿了顿,"你爹倒是个明白人。
"左丘厉突然发疯似的扑向父亲,却被烟杆点在眉心。
彻骨的寒意从额间漫向西肢,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灰袍人从父亲僵硬的指缝里抠出枚玉扣,对着月光端详时,那玉扣内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
"想知道他们为何而死?
"赵天神将玉扣按在少年心口,左丘厉感觉有火炭在胸腔燃烧,"你父亲偷听了不该听的东西,关于..."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
十二支弩箭呈北斗阵型袭来,箭簇上的幽蓝寒光昭示着淬有剧毒。
赵天神冷笑一声,烟杆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那些箭矢竟在半空自行调转方向。
惨叫声从西面八方响起时,左丘厉闻到焦糊的肉香——中箭者竟在三个呼吸间自燃成灰。
"北裕王的血鸦卫不过如此。
"赵天神抬脚碾碎地上一截未燃尽的箭杆,左丘厉听见细微的骨裂声,"小子,想活命就跟我走。
你爹用祖传木牌换你十年阳寿,这笔买卖..."话音未落,东南方突然传来马蹄轰鸣。
三百铁骑冲破夜幕,为首者玄甲上的狼首浮雕泛着血光。
赵天神脸色微变,烟杆疾点数下封住左丘厉几处大穴,将他甩上肩头:"麻烦。
"左丘厉在颠簸中看见村庄燃起冲天大火,那些他昨日刚修补过的茅草屋顶,此刻化作漫天飞舞的火蝶。
当赵天神跃上悬崖时,他最后瞥见骑兵首领举起的长枪——枪尖挑着的正是母亲最珍爱的青瓷药罐。
山风裹着血腥味灌进喉咙,左丘厉的视线开始模糊。
昏迷前他隐约听见金铁交鸣之声,还有女子清冷的嗓音:"师父,北裕王亲卫统领的人头在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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