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深处的夜风裹着血腥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刮擦着莫杰文的脖颈。
他浸透冷汗的棉袍紧贴后背，每迈出一步，布料与皮肤的摩擦都似砂纸在打磨。
莫颜菲的青衫左肩己凝结出暗紫色的血痂，可她攥着莫杰文手腕的力道不减分毫，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雨不知何时停了，破碎的云絮在夜空中疾驰，月光从云隙间漏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扭曲地投在青石板上，宛如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在这座危机西伏的城池里仓皇奔逃。
“去醉仙楼。”
莫颜菲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她猛地拐进一条飘着酒旗的长街，木质酒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是某种危险的讯号。
檐角的灯笼随着风摇晃，晕染出一片暧昧的暖光，将“醉仙楼”三个烫金大字映得忽明忽暗。
这座雕梁画栋的酒楼飞檐斗拱，朱漆大门敞开，内里人声鼎沸。
三教九流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从门内汹涌而出——有江湖客身上的汗腥气，有酒菜的浓香，还有胭脂水粉的甜腻，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莫杰文刚踏过门槛，一股浓烈的酒肉香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堂内坐满了腰间佩剑的江湖客，他们的交谈声、大笑声、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角落里几个镖师模样的人围坐一桌，古铜色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他们将酒碗重重砸在斑驳的木桌上，溅起的酒水如碎金般洒落在烛光里。
莫颜菲却如同一尾灵动的鱼，熟稔地穿过喧闹的人群，她的青衫下摆扫过旁人的膝盖，带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掀开二楼雅间的珠帘时，扑面而来的檀香混着脂粉气让莫杰文下意识皱眉，这甜腻的气息与方才的血腥厮杀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颜公子，您可算来了！”
浓妆艳抹的老板娘扭着腰肢迎上来，眼角的金粉在烛光下闪烁。
她上下打量着莫杰文，眼神在他怀中鼓囊囊的布包上多停留了半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雅间都给您留着呢，还是老位置？”
莫颜菲面无表情地扔下一锭银子，冷声道：“上酒菜，别让人打扰。”
她一把将莫杰文推进最里侧的隔间，自己则背靠着窗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剑柄，剑身折射的寒光在她眼底流转，像是蛰伏的毒蛇。
酒菜很快摆满一桌，蒸腾的热气中，烧鸡的油香、鲈鱼的鲜香、美酒的醇香交织在一起。
可莫杰文却毫无胃口，他盯着碗里翻滚的热气，看白雾在烛光中扭曲成各种形状。
终于，他抬眼望向莫颜菲渗血的左肩，开口道：“那些人究竟是谁？
还有……你的伤……”“血影卫，幽冥教的爪牙。”
莫颜菲言简意赅，随手撕下衣襟。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雅间里格外清晰，她草草包扎伤口，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己习惯这般疼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利落，“伤不碍事。
倒是你，”她突然探身，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影子随着她的动作张牙舞爪，宛如巨兽，“方才那招‘墨染山河’，当真从未学过武功？”
莫杰文正要回答，楼下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说书人醒木重重砸在桌上，惊得满堂瞬间寂静。
莫杰文感觉心脏猛地一跳，连呼吸都停滞了。
“各位看官！
要说这江湖最近的大事，莫过于墨刃门残谱现世！”
说书人手持折扇，声调抑扬顿挫，“想当年墨刃门以笔为刃，墨化千军，那‘墨影九式’施展起来，当真是笔落惊风雨，剑出泣鬼神！”
莫杰文浑身一震，手中的酒杯险些跌落，酒水在杯口摇晃，险些泼出。
莫颜菲却不动声色地往窗外瞥了一眼，窗下的街道上，几个黑衣人正鬼鬼祟祟地朝醉仙楼张望，他们斗篷下若隐若现的猩红蝙蝠纹，如同恶魔的标记。
“可惜啊！”
说书人摇头晃脑，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江湖”二字龙飞凤舞，“二十年前一场大火，墨刃门满门皆亡！
如今残谱重见天日，听说那上面不仅有失传的‘墨影九式’，更藏着能号令武林的‘墨刃惊鸿诀’！
各方豪杰、正邪两道，全都红了眼呐！”
满堂顿时哗然，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
莫杰文听见邻桌的江湖客低声议论：“听说天机阁也插手了，还有幽冥教……”“可不是！
那血影卫最近在城里到处抓人，见书生就搜身！”
这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进他的心里。
莫颜菲突然按住莫杰文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她凑近低语，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噤声。”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紧接着是兵器出鞘的铮鸣。
莫杰文透过雕花窗棂望去，只见七八个血影卫踹开酒楼大门，猩红蝙蝠纹在火把映照下狰狞如魔，他们手中的刀剑泛着森冷的光。
“搜！”
为首的疤面人一声令下，食客们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桌椅翻倒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莫颜菲将残谱塞进莫杰文怀中，低声道：“从密道出城，城西破庙等我。”
她话音未落，房门己被人踹开，寒光扑面而来。
莫杰文下意识挥笔，笔尖残余的血迹尚未干透。
就在这时，莫颜菲的软剑如灵蛇般探出，缠住敌人手腕，借力旋身踢出一脚。
混乱中，莫杰文摸到雅间暗格的机关，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暗道。
“快走！”
莫颜菲的声音混着打斗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莫杰文最后回头望去，只见她被五六个血影卫围住，剑光却愈发凌厉，宛如雪中绽放的红梅，在一片黑暗中傲然盛开。
他咬咬牙，钻进暗道。
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黑暗中不知何处传来滴水声，滴答滴答，像极了他急促的心跳。
而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彻底被卷入了这暗流涌动的江湖旋涡之中，再也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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