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封盯着浴室镜子里的脸，指尖反复摩挲着陌生的眉骨弧度。
镜中倒影的皮肤细腻得能映出晨雾，左眼角那颗泪痣在暖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这是顾婉舟的脸，此刻却被他无意识地绷成严肃的川字纹。
智能马桶突然喷出温水，他惊得差点摔了牙刷。
昨夜在豪华公寓里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才弄懂怎么关掉会说话的窗帘，此刻盯着台面上排列整齐的护肤品，瓶身上的法文标签像天书般难懂。
最诡异的是，当他掀开睡衣领口，发现锁骨下方有一片淡红色的镜纹胎记，正是昨夜触碰古镜时掌心碎片的形状。
“叮——”手机在大理石台面上震动，锁屏跳出十条未读微信，置顶对话框显示“沈砚之”发来的消息：“早餐在冰箱，全麦三明治配黑咖啡，记得温一下再吃。”
连封皱眉点开冰箱，玻璃保鲜盒上贴着便利贴，是顾婉舟工整的小楷：“全麦面包烤15秒，咖啡机选‘深度烘焙’模式，别放糖。”
他盯着台面上的抗抑郁药瓶，标签上的“草酸艾司西酞普兰”刺痛眼球。
想起昨夜在书房发现的病历，就诊日期是三年前父亲葬礼后，主诉栏写着“入睡困难，情感麻木”。
原来这个总穿着高跟鞋踩出清脆声响的女人，在西装下藏着这样的裂痕。
另一边，顾婉舟站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门口，手里攥着连封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和母亲的手语对话记录。
铁门内传来瓷器轻碰的声响，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便撞上温暖的蒸汽——连芳正用手语比划着“洗手吃饭”，餐桌上摆着白粥、水煮蛋，还有一碟腌萝卜。
“妈，我……” 顾婉舟开口才惊觉声音沙哑，慌忙比划起昨夜在备忘录里学的简单手语：“早、安。”
连芳愣了一下，笑着递来一双筷子，指了指她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昨夜她冒雨推电动车时被车把刮伤的，此刻在连封的皮肤上泛着淡淡血痂。
餐桌旁的墙上贴满便签，最显眼的是用红笔圈住的日期：“4.28 妈复查”，旁边画着轮椅和药瓶的简笔画。
顾婉舟注意到灶台边的台历，每个雨天都标着“封儿早归”，而4月24日那天画着大大的闪电，旁边写着“遇见穿高跟鞋的姑娘”。
她低头喝粥时，发现碗底刻着小小的“封”字，是用指甲刀之类的工具刻的，边缘凹凸不平。
连芳突然指着她的脖子，用手语急切比划，顾婉舟摸了摸，摸到后颈处一片凸起的胎记——镜纹形状，和连封（顾婉舟身体）锁骨下的一模一样。
“嗡——”手机在裤兜震动，连封发来消息：“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这边收到邮件，明天要去律所签并购案文件。”
顾婉舟看着短信框里的定位，显示对方正在CBD的甲级写字楼，而她此刻蹲在潮湿的瓷砖上，帮连芳捡起掉落的筷子。
她点开相册，翻到昨晚在连封床头拍到的照片：泛黄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着“XX大学机械工程系”，日期是2018年9月1日，正是顾婉舟初入投行的那年。
照片角落有行铅笔字：“妈手术费还差12万，学费退了吧。”
“我这边……还行。”
她打字时犹豫了一下，加上一句，“你母亲很细心，给你准备了护腰靠垫，放在电动车后座。”
发送后才想起，现在的“她”才是该用护腰靠垫的人——连封每天送外卖要骑十小时车，腰椎早就劳损了。
连封在写字楼电梯里盯着手机，嘴角不自觉上扬。
顾婉舟的消息带着生疏的温度，像她第一次尝试煮白粥时撒多了盐的笨拙。
电梯门打开，他习惯性想按“1”楼，才惊觉自己现在要去18层的总监办公室。
会议室里，投影仪正播放着目标公司的财务报表。
连封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想起上周送外卖到某公司时，听见两个白领闲聊：“XX公司最近三个月的下午茶订单量暴跌，怕是资金链出问题了。”
他对照报表上的“管理费用”一项，发现差旅费锐减60%，而外卖订单量的变化，正是他每天穿梭在写字楼间时烂熟于心的数据。
“顾总，您看这里。”
下属指着资产负债表上的异常，连封突然开口：“派人去查他们的办公耗材采购记录，还有员工考勤系统。”
他顿了顿，想起顾婉舟手机里存着的谈判话术，“另外，联系他们楼下的便利店，调取近半年的发票。”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连封摸了摸西装内袋，触到一片冰凉——是昨夜从古镜上掉落的碎片，此刻正在他（顾婉舟身体）的掌心发烫，裂痕处渗出的微光，正沿着他的指纹缓缓蔓延。
出租屋里，顾婉舟帮连芳戴上助听器，突然听见阳台传来“噼啪”声。
她跑过去，看见晾衣绳上挂着的工装服口袋里掉出半张纸，捡起时发现是张病历单，诊断结果栏写着“突发性耳聋 建议尽早手术”，日期是2019年3月，正是连封放弃大学报到的半年后。
手机再次震动，连封发来一张照片：展柜里的古镜碎片在办公桌上摆成圆形，裂痕交汇处映出模糊的人影，像是顾婉舟在出租屋煮粥的画面。
她愣住了，抬头看向墙上的小镜子，发现镜中自己的倒影正在变淡，边缘像被雨水晕开的墨迹。
“冯伯说的‘肉身越衰’……” 顾婉舟打字的手有些发抖，“你的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连封盯着镜中逐渐清晰的画面，看见顾婉舟（连封身体）正握着连芳的手，教她比划“安全”的手语。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镜缘阁看见的前世画面：古装女子教聋哑老妇手语，而他在镜后默默刻下保护她们的符文。
“没事。”
他回复，指尖抚过镜纹胎记，“下午我去镜缘阁看看，冯伯说过镜裂七分……或许碎片能拼出换魂的办法。”
发送完毕，他看见镜中顾婉舟的倒影突然抬头，目光仿佛穿过时空，与他在镜中对视。
裂痕微光中，两个错位的灵魂同时听见心底的声音——那是比雨声更清晰的，属于彼此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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