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大灯切开雨幕,像把生锈的剪刀裁开黑绸。
苏渺第三次绕过同一棵断树时,终于察觉不对劲——树干断裂处插着半截芭比娃娃,塑料手臂正指向她来时的路。
手机导航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地图上代表自己的蓝色光点正在坍缩,道路名称像被橡皮擦蹭过的铅笔字,最后凝固成西个血淋淋的楷体:黄泉路199号。
保温箱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
苏渺低头查看,二十张便利贴正在褪色,露出底层泛着青光的城隍印纹样。
这是上周房东要扔掉的旧箱子,此刻浮雕的狴犴兽首竟在缓缓转动,獠牙间衔着的铜锁渗出暗红锈迹。
"您己偏离路线。
"导航语音变成老式磁带卡带的沙沙声,"正在为您重新规划......通往阴司的捷径。
"车轮碾过积水潭的刹那,整个世界颠倒过来。
雨水逆流着冲上夜空,在云层里聚成血色的漩涡。
苏渺的雨衣灌满腥风,腕表裂痕中突然迸出金光,表盘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篆文。
废墟在红光中重组。
坍塌的售楼部长出森白獠牙,破碎的玻璃幕墙拼成巨大的招魂幡,而那些缠着警戒线的钢筋,此刻正化作通往幽冥的栈桥。
最骇人的是百米外那座牌楼——褪色的朱漆正在剥落,露出底层森森白骨,"鬼门关"三个字淌着脓血,每滴落在地都会开出一朵尸香魔芋。
"叮——"金属碰撞声从头顶传来。
牌楼飞檐上坐着个晃荡双腿的身影,血红双马尾在阴风中猎猎如旗。
少女咬着棒棒糖,镶满铆钉的皮衣缀满铜钱,可手里的鎏金口红正在半空书写血字。
苏渺的保温箱突然剧烈震颤。
城隍印青光暴涨,在雨中织成结界,堪堪挡住袭来的阴风。
她终于看清那些血字的内容——竟是密密麻麻的生死簿名录,而对方正将"周建军,阳寿六十八"涂改成"即刻执行"。
"哟,城隍快递?
"少女翻身跃下,马丁靴底沾着彼岸花瓣,"现在地府招工这么潦草?
派个哑巴收殓工?
"苏渺比手语的动作僵在半空。
对方脖颈处的刺青在发光,那是缠着电子线路的判官笔图腾,笔尖正对着她腕间躁动的机械表。
"陆大人!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广王发现生死簿缺页......"红发少女突然掐住苏渺的下巴。
血橙味混着纸钱焚烧的气息扑面而来,鎏金口红抵住她喉结:"月薪三十万,五险一金,接单就预付。
"生死簿残页无风自动,浮现出血字合同:渡魂契约·特别条款1.每单基础配送费2万元2.镇压恶灵奖金上不封顶3.误工费按每分钟500元计保温箱突然弹开,青玉铃铛滚落在地。
苏渺的瞳孔猛地收缩——箱底整整齐齐码着三十沓万元现钞,封条上盖着"天地银行"的朱砂印。
这是聋哑学校半年的运营费,是房东每天用铁棍敲门的欠租,是母亲烧焦的助听器里永远缺失的零件。
"首付款。
"自称陆眠的阎王舔着虎牙,"够你把城西福利院买下来。
"暴雨突然静止。
悬浮在空中的血珠映出苏渺颤抖的指尖,十二年前的雨声在记忆深处轰鸣。
她看见母亲的手语在火海中扭曲:"活下去...他们要找的...是......"钢笔突然塞进她掌心。
陆眠的判官笔竟是个改造过的触屏笔,笔帽挂着招财猫挂件:"签字就转账,犹豫一分钟扣五千。
"苏渺在契约右下角画押时,血珠顺着笔尖晕染成曼珠沙华。
整条黄泉路开始崩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陆眠手机屏保——她和孟婆的鬼脸自拍,背景里牛头马面正在改装重型机车。
电动车重新发动时,导航显示回到城中村口。
保温箱里的钞票散发着纸钱特有的檀香味,手机银行到账提示亮得刺眼:300,000.00元。
最新交易记录显示:"阴德兑换-九出十三归特别通道"。
推开出租屋铁门时,苏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倒退三步。
墙壁上贴满正在燃烧的冥币,火苗组成一行字:"预付金含香火税42%"。
青玉铃铛自动滚向床头,三十沓钞票在月光下开始褪色,最上面那张万元钞浮现出陆眠的笑脸,水印处写着:"明早九点,接单迟到每分钟扣款2000元——您忠诚的陆·黄世仁·眠"腕表突然发出齿轮崩裂的脆响。
裂痕中的金纹如活物般游向表盘,在九点西十七分的位置拼出个狰狞的"贷"字。
窗外雨线倒悬如算盘珠,噼里啪啦砸在生锈的防盗网上,像极了福利院那台老旧的点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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