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隐的手指在示波器表面轻轻摩挲，荧绿色波纹随着他的呼吸起伏。
这是第三十七次校准检测仪，主席台上颁奖嘉宾的名字透过音响嗡嗡震颤，他却只盯着屏幕上那个诡异的波峰——在9.8m/s²的标准重力加速度曲线上，每隔12秒就会突兀地隆起一道尖刺。
"青州大学代表队，江隐。
"掌声潮水般涌来时，他正把最后一枚运算符箓贴到仪器底部。
黄铜打造的微型八卦盘发出蜂鸣，指针疯狂指向礼堂穹顶的青铜吊灯。
那盏维多利亚风格的机械灯饰布满铜锈，齿轮间却缠绕着只有他能看见的靛青色流光。
"获奖者请上台。
"主持人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特有的滞涩感。
江隐起身时拽断了耳机线，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戛然而止。
他刻意绕开第二排那个穿深红唐装的评委，对方身上浓重的沉香味让他想起解剖室里的福尔马林。
经过第五根罗马柱时，怀中的检测仪突然发烫，表盘玻璃"咔"地绽开蛛网纹。
领奖台左侧的蒸汽管道恰在此时喷发，白雾中伸来一只戴黑手套的手。
奖状封皮触感冰凉，江隐的瞳孔微微收缩——本该烫金的校徽位置，赫然印着半枚青铜残片拓印，纹路与检测仪上的符箓完全吻合。
"恭喜。
"颁奖人俯身时，涡轮增压器般的呼吸声从胸腔传来。
江隐注意到他虹膜深处转瞬即逝的齿轮纹路，就像老式电影放映机卡帧时晃过的异常画面。
礼堂侧门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穿墨绿色保洁服的老妇正跪在地上收拾茶具碎片，佝偻的后颈处，一条机械脊椎正在制服下凸起蠕动。
江隐放缓脚步，奖状内页飘落的青铜残片精准落入袖口，边缘在掌心刻出血痕。
暴雨在踏出礼堂的瞬间倾盆而下。
江隐躲进电话亭，霓虹灯透过彩绘玻璃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他对着青铜残片哈气，铜锈剥落处显出"敕令"二字，水雾凝结成的细小符文正在笔划间游动。
"同学，要搭便车吗？
"一辆漆成朱红色的蒸汽机车停在路沿，驾驶座上的女生梳着双刀髻，改良汉服袖口露出机械义肢的金属关节。
车载收音机正在播放今日快讯："...本届物理竞赛冠军江隐同学婉拒采访，据知情人士透露..."江隐后退半步，背后的电话亭玻璃突然结满冰花。
女生轻笑一声，仪表盘弹出全息投影的青州大学立体地图，代表能量异常的红色区域正在他居住的7号宿舍楼疯狂闪烁。
"404房客，你的罗盘可比宿管阿姨查得还勤。
"她敲了敲车门，蒸汽阀喷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篆体"天道"二字，"上车聊聊？
关于你母亲参与过的昆仑工程..."惊雷劈落时，江隐看清她锁骨处的烙印——和青铜残片上的"敕令"纹路镜像对称。
他转身冲进雨幕，检测仪在怀中发出尖锐鸣叫。
柏油路面在暴雨中泛起涟漪，每一滴雨珠都映出那盏青铜吊灯的虚影。
宿舍楼传达室的电子眼闪着红光。
江隐擦着门禁失效的瞬间闪进电梯，镜面不锈钢映出他湿透的白大褂，也映出身后的清洁机器人——本该圆钝的头部伸出蝉翼刀，刀锋上黏着几缕染成紫色的长发。
"叮"。
西楼走廊的声控灯没有亮。
江隐贴着墙根挪动，指尖触到墙纸下凹凸的刻痕。
当他摸到第三十九道符咒凹槽时，404房门的猫眼里渗出靛青色微光。
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青铜残片突然发烫。
门后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江隐想起颁奖时那个评委——那人正在他获奖论文的扉页签名，狼毫笔尖悬停处洇开的墨迹，分明是道镇魂符。
破风声从脑后袭来时，他本能地低头。
蝉翼刀擦着发梢钉入门板，清洁机器人胸腔里传出机械合成的佛号。
江隐撞进房间反锁房门，检测仪屏幕炸开最后的火花：能量峰值赫然指向床头那本《量子力学基础》。
泛黄的扉页上，母亲的照片正在褪色。
江隐用青铜残片划过照片边缘，泛银的相纸突然渗出鲜血。
当他用染血的手指翻开第五页，施特恩-格拉赫实验示意图里的银原子束竟开始重组成符箓轨迹。
窗外传来蒸汽机车熄火的闷响。
江隐掀开窗帘一角，穿汉服的女生正在楼下车棚收起油纸伞，伞骨收拢时迸发的火星照亮楼体外墙——整栋建筑外墙上，五十年代留下的"备战备荒"标语正蜕变成血色符咒。
他突然明白检测仪为何持续报警。
掌心伤口处的血珠滴落在青铜残片上，那些游动的符文突然活过来，顺着血管爬上小臂。
当第一个符文抵达肘关节时，走廊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清洁机器人胸腔里的符号变成了断续的电磁杂音。
江隐将残片按在《量子力学基础》封面上，两者接触的瞬间爆发强光。
等视野恢复时，书页间夹着的母亲照片己变成天道院通缉令，泛黄的纸张上，他自己的画像正被朱砂笔逐笔抹去。
雨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江隐走到窗前，发现所有雨滴都静止在空中，霓虹灯的光晕凝固成彩色琉璃。
当他试着触碰悬浮的水珠，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倒带——清洁机器人退着拔出蝉翼刀，蒸汽机车倒着驶入雨幕，颁奖典礼的掌声逆流回喉咙深处。
唯有青铜吊灯上的靛青色流光不受影响，此刻正汇聚成箭矢形状，首指他心脏位置。
江隐在时停结束前0.3秒扑向床头。
光箭洞穿墙壁的爆鸣声中，他摸到枕下的自制特斯拉线圈——上周梦游时的作品，此刻缠绕着本该在检测仪上的运算符箓。
"滋啦"。
电弧击穿空气的焦糊味里，江隐看到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长出了三头六臂。
青铜残片上的血符发出共鸣般的震颤，某个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突然苏醒：暴雨中的昆仑山脉，穿着防护服的女人回头微笑，她手中的罗盘正在虚空中刻下天道院的徽记。
震动从脚底传来。
江隐低头，发现404房的水泥地面龟裂成八卦阵图，阵眼处缓缓升起半截断剑。
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整栋楼的蒸汽管道同时轰鸣，锅炉房传来的不再是水流声，而是万千剑鸣。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江隐把断剑藏进琴盒，青铜残片塞回获奖证书夹层。
门被撞开时，他正用棉签蘸着碘伏处理掌心的伤口，床头摊开的《量子力学基础》停在薛定谔方程章节。
"同学，看到可疑人物了吗？
"保安的手电筒扫过墙上的焦痕，"刚才监控拍到...""我在预习复变函数。
"江隐抬起缠着纱布的手，"能借个创可贴吗？
"当保安转身翻找医药箱时，江隐瞥见对方后颈处贴着的生物芯片正在发亮——和颁奖人眼中的齿轮纹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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