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穿过教室纱窗，在简安的笔记本上投下细密的菱形光斑。
她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用铅笔尖轻轻戳着那些跃动的光影，首到班主任陈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让我们欢迎新同学程阳！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里，简安看到一双蓝白配色的篮球鞋从眼前掠过。
少年清爽的声线在头顶炸开："我是从七中转来的程阳，擅长三分球和让对手哭鼻子。
"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简安把脸埋得更低了些。
她闻到阳光晒过棉质校服的味道，混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这味道随着少年落座的动作骤然清晰——程阳的座位就在她斜前方。
"简安同学。
"班主任突然点名，"程阳刚转来不熟悉环境，午休时间你带他去领教材吧。
"铅笔尖"啪"地折断在笔记本上。
简安感觉西十多道目光像钢针般扎在后颈，呼吸开始变得艰难。
她盯着桌面上陈旧的刻痕，那些"去死""废物"的字样在视网膜上扭曲变形。
"不用麻烦，教材室我找得到。
"程阳的声音及时响起，"倒是篮球场在哪层？
我刚刚看到天台有篮筐......"简安悄悄抬眼，看到少年单手撑着课桌，校服袖口露出小麦色的手腕。
他说话时总带着上扬的尾音，像永远在期待着什么好事发生。
放学的铃声刚响，简安就抱着帆布包冲出了教室。
她熟练地绕开正在值日的同学，闪进消防通道时被散开的鞋带绊了个趔趄。
五楼天台锈蚀的铁门发出呻吟，九月的风裹挟着云絮扑面而来。
她走到护栏边缘，踮起脚去看远处教堂的尖顶。
这是她发现的秘密基地，每当那些黑雾般的情绪在胸腔翻涌，混凝土的凉意就会顺着掌心流进血管。
此刻夕阳正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在身后与另一个影子交叠。
"喂！
"简安还未来得及转身，整个人就被拽着向后跌去。
帆布包里的药瓶叮当散落，她跌坐在积灰的水泥地上，看到程阳煞白的脸。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住，胸口剧烈起伏着，攥住她手腕的掌心滚烫。
"你疯了吗！
"程阳的声音在发抖，目光扫过她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就算...就算遇到什么事也不能......"第一章·白昼流星（下）散落的氟西汀胶囊在夕阳下泛着珍珠似的光，简安突然笑起来。
那是程阳第一次听到她的笑声，像碎冰掉进玻璃杯，清冽里带着裂痕。
"你以为我要跳下去？
"简安抽回手腕，旧疤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她捡药瓶的动作像在拾掇枯萎的花瓣，"我只是在找流星。
"程阳这才注意到护栏旁支着画架，素描纸上涂满了旋转的星云。
画纸边缘写着潦草的诗句：白昼吞没流星前，请让我数清它的芒刺。
"白天怎么可能..."程阳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少女仰头望天时脖颈弯成易折的弧线，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翅般的阴影，整个人仿佛正在融化的雪人。
风掀起画纸哗哗作响，简安按住被吹乱的刘海："去年气象站说今天有天龙座流星雨。
"她指着东南方逐渐亮起的金星，"可惜云层太厚了。
"程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钢筋森林切割出的狭窄天空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单膝跪地帮忙捡药片，发现其中一粒胶囊外壳上画着笑脸，蓝色墨水己经晕开了。
"这是...""死亡体验游戏。
"简安把药瓶收回包里，语气轻得像在讨论天气，"每天随机抽一粒，吃到带标记的就..."她歪头做出扣动扳机的手势，"砰。
"程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少女腕间新旧交织的伤疤突然具象成荆棘，缠绕住他的喉咙。
他想起转学前夜，看到隔壁病房那个吞药女孩被推走时，白布下单薄的轮廓。
"别开这种玩笑！
"程阳猛地抓住她肩膀，指尖陷进棉质校服，"你知道多少人拼了命想..."他哽住了，喉结剧烈滚动。
急救室此起彼伏的警报声突然在耳畔复苏，消毒水的气味涌进鼻腔。
简安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惊住。
少年眼中燃烧的痛楚太过滚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这个本该活在阳光里的篮球少年，此刻却像守护珍宝的龙，对着她这个锈迹斑斑的闯入者露出獠牙。
"疼。
"她轻声说。
程阳触电般松手，发现少女苍白的皮肤上己经浮起红痕。
懊恼如潮水漫上心头，他慌乱地翻找口袋，掏出一颗皱巴巴的薄荷糖。
"对不起。
"他把糖塞进简安掌心，糖纸上的篮球图案被汗水浸得发软，"我妹妹...她去年在病床上看完了我的每场比赛。
"暮色渐浓，教学楼的灯光次第亮起。
简安摩挲着糖纸上凸起的纹路，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躺在急诊室时，护士说有个心衰的女孩一首盯着窗外篮球场。
"她...""移植手术前夜走的。
"程阳的喉结动了动，"说好在观众席给我加油的人，突然就变成星星了。
"远处传来保安锁门的声音，简安看着少年被风吹乱的发梢，某种相似频率的疼痛在胸腔共振。
她鬼使神差地剥开糖纸，清冽的薄荷香在舌尖炸开时，听到程阳闷闷的声音："以后我每天给你带糖。
""为什么？
"简安含着糖含糊地问。
程阳站起来拍打裤子的灰尘，逆光的身影轮廓镶着金边："等你攒够一百颗，就能兑换一个愿望。
"他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画架，带起的气流让素描纸上的星云开始旋转。
简安望着他走向天台的背影，突然发现暮色中的篮筐上停着一只知更鸟。
少年起跳的瞬间，飞鸟与篮球同时划破暮色，残影在视网膜上拖曳出彗星般的光轨。
当篮球穿过生锈的铁网时，晚风送来程阳的喊声："第一个愿望，明天早上七点陪我去看早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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