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镇的冬天总是来得突然。
陈阿婆坐在老屋的门槛上,望着灰蒙蒙的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块褪了色的傩面。
木质的纹路早己被岁月磨得光滑,只剩下几道暗红的漆痕,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张狰狞的“捉鬼师”面具——阔口獠牙,怒目圆睁,额头上还刻着一道镇煞的符文。
“阿婆,这面具是做什么的?”
小孙子阿杰蹲在旁边,好奇地伸手去摸。
陈阿婆的手微微一颤,像是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这是‘捉鬼师’的面具,以前过年时,戴它的人能驱邪避灾。”
“真的能捉鬼吗?”
阿杰眼睛亮了起来。
陈阿婆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远处的金鸡山。
山影沉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丰收镇己经三十年没跳过傩舞了。
陈阿婆记得,最后一次完整的“鬼仔戏”是在1962年,那年大旱,田里的庄稼枯死大半,村里的老人说,是山里的“脏东西”跑出来了。
于是,镇上的傩班重新聚了起来,八个壮年男子戴上面具,扮作各路鬼神,在夜里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地“捉鬼”。
领头的,就是“捉鬼师”。
那晚,陈阿婆还是个小姑娘,躲在阿爹身后,看着戴着“捉鬼师”面具的刘三叔挥舞桃木剑,在每一户门前跺脚念咒。
面具下的眼睛黑洞洞的,像是真的能看穿邪祟。
可第二天,刘三叔死了。
人们发现他倒在祠堂后的小路上,面具还戴在脸上,可揭开一看——他的眼睛不见了,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
从那以后,傩舞就断了。
---“阿婆,你看!”
阿杰突然指着窗外。
陈阿婆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浑身一僵——镇口的老榕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佝偻,穿着一件破旧的黑色布衫,脸上……戴着一张“捉鬼师”面具。
陈阿婆的呼吸几乎停滞。
那张面具,和刘三叔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可傩班早就散了,面具也都被烧了,怎么会……那人缓缓抬起手,指向陈阿婆的屋子。
然后,面具下的嘴,慢慢、慢慢地,咧开了一个笑。
---当夜,丰收镇下起了暴雨。
陈阿婆把阿杰紧紧搂在怀里,门窗紧闭,可那“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是在门外徘徊。
“阿婆,是谁在外面?”
阿杰小声问。
陈阿婆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门缝。
突然——“咚!”
门板剧烈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陈阿婆颤抖着摸出那块“捉鬼师”面具,咬了咬牙,猛地戴在了自己脸上。
“阿杰,记住,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别睁眼!”
门,被推开了。
---第二天清晨,镇上的早起的人发现,陈阿婆家的门大敞着,屋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裂成两半的傩面,静静地躺在地上。
而在金鸡山的山脚下,有人发现了一串脚印——大的,小的,深的,浅的……一路延伸进浓雾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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