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鸯曦在教务处台阶上数到第七片银杏叶时,行李箱滚轮碾过石板的声响惊碎了晨雾。
2021年9月7日清晨六点十五分,她的校服第一颗纽扣第三次脱线,银灰色缝线像条垂死的蚕挂在胸口。
懊恼似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又没办法只能像前两次一样把线给胡乱绕起来。
黎鸯曦暂时解决完纽扣这个麻烦,抬头看向声音的方向,好奇是谁迟到了。
转学生站在教务楼前的银杏树下,风卷着扇形落叶掠过她苍白的脚踝。
突然一阵风吹来,黎鸯曦弯腰去捡被风吹落的单词页,瞥见对方帆布鞋边缘沾着的槐花瓣——那是和自己在火车站前踩碎的那些一模一样,带着北方的霜气。
"需要帮忙吗?
"话刚出口黎鸯曦就咬住了舌尖。
作为新生代表本该提前二十分钟到礼堂准备发言,但与她对视上时看见她头顶上沾着的银杏叶让她忘记呼吸。
那片金黄的叶子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像枚来自秋天的邮票。
指尖相触的瞬间,黎鸯曦听见行李箱拉杆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宁祎伊的手腕比她想象中更纤细,青色血管在薄皮肤下微微跳动,仿佛一握就会断的蝶翅。
飘落的银杏叶擦过两人交叠的衣袖,在晨光里划出鎏金弧线。
"我叫宁祎伊。
"少女的声音混着远处早读课的喧哗,"从沈阳来的。
"她说话时总爱用拇指摩挲食指关节,这个动作让黎黎曦想起母亲擦拭银器的样子。
黎鸯曦点点头“我叫黎鸯曦,我带你去礼堂吧。”
当她们穿过栽满悬铃木的林荫道时,黎鸯曦闻到对方发梢飘来的雪松香,和母亲身上的檀香手串气味完全不同。
她们到达礼堂时开学典礼进行到颁奖环节,黎鸯曦入座后才发现宁祎伊就坐在她正后方第三排。
透过礼堂彩色玻璃投下的光斑,她不经意回头看见宁祎伊正用铅笔在课桌边缘画小小的雪花。
颁奖词念到"优秀新生代表"时,黎鸯曦站起来后一片银杏叶从她词典里滑落。
黎鸯曦匆匆上台后回头追随着那片银杏叶,发现那片银杏叶恰好盖住了宁祎伊刚刚画好的六瓣冰晶。
繁琐的开学典礼终于结束了,又是班主任碎碎念的时候。
黎鸯曦杵着头盯着窗外随风而动的银杏叶,“报告”熟悉的声音把她的思维拉了回来,果然,是她。
在班主任的期待下,她荣幸担任起带宁祎伊熟悉学校的任务。
宁祎祎落座后伸手“以后多多关照啦班长大人”女孩笑的如此明媚,让她愣了神。
午休时的储物柜前,黎鸯曦发现自己的便当盒旁多了瓶北冰洋汽水。
瓶身凝结的水珠在铁皮柜上画出蜿蜒的痕迹,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当她拧开瓶盖时,气泡涌出的声响惊飞了窗外偷食的麻雀,碳酸的刺激感首冲鼻腔,却莫名尝出点沈阳老雪花的凛冽。
她好像知道是谁给她的了。
那天傍晚的值日,黎鸯曦在扫到第三组第二排时停住了。
宁祎伊的课桌抽屉里塞着半包没吃完的薯片,她的桌子上的便签纸上用圆珠笔画满了雪花。
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便签纸的边缘漏出来了一抹黄色,有点眼熟。
她突然想起清晨那片沾在宁祎伊头发上的银杏叶,此刻正夹在自己单词本第128页——恰好是"ephemeral"(短暂易逝的)的词条页。
她当时不知自己是何动作,等回过神银杏叶在手里,宁祎伊的行李箱也在她的手里了。
脑子里仿佛只记得指尖残留着触碰到对方肌肤的凉意。
当最后一线夕阳消失在西侧实验楼顶时,黎鸯曦在走廊尽头的公告栏前撞见了宁祎伊。
宁祎伊手正指着公告栏,逐字逐句的看着什么,黎鸯曦的视线顺着那截泛着冷白的手指向下,发现宁祎伊的帆布鞋带系成了蝴蝶结,右脚的结头却松垮垮地垂着。
"要重新系吗?
"鬼使神差地,黎鸯曦己经蹲下身。
宁祎伊的小腿肌肉瞬间绷紧,透过棉质袜子能摸到凸起的踝骨。
当黎鸯曦的手指碰到鞋带时,头顶传来很轻的抽气声,像是有人往碳酸饮料里丢了颗薄荷糖。
暮色中的走廊突然变得拥挤,高三的放学了。
黎鸯曦闻到自己校服上沾染的槐花气味,与宁祎伊身上的雪松香缠绕成奇异的和弦。
她系了个过紧的平结,起身时撞上宁祎伊欲言又止的目光。
公告栏的玻璃映出她们交叠的影子,像两片被晚风卷到一起的银杏叶。
黎鸯曦好似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唐突,低头说了一句“明天见”,逃也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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