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殿暖阁的熏香混着墨锭气息钻入鼻腔时,白正清正盯着案头的奏折发怔。
长时间拿手的笔早己麻木,凉沁的触感混着太阳穴的钝痛,刚刚梦中在高中课堂上打盹的记忆此刻又一次被碾得支离破碎。
他清晰的感觉到历史老师粉笔头砸在黑板上的脆响但是此刻自己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着他此刻在明朝—永乐治下。
刚刚他又睡着了,拉紧身上披着的斗篷,久坐加上身上的寒冷己经让他浑身酸痛。
"爷可是又梦魇了?
"一旁青衫太监听见声音猛的惊醒,连忙倒了一壶热茶递给白正清。
白正清看着眼前奉茶的太监小竹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我又睡着了?”
小竹子把茶放在白正清面前道:“爷,奴才该死,奴才想着让爷多睡一会就给爷披了一件袍子,但没想到奴才也睡着了!
奴才该死……”在一声声奴才该死中小竹子抽着自己的脸,白正清一把抓住小竹子的手道:“没有人怪你,我早说过了你累了就去睡觉,我这边不需要人没日没夜的伺候着。”
小竹子收过手跪在地上,止不住的哭泣道:“爷!
您是太子骨血是我的主子……”白正清看着眼前的小竹子无可奈何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怒吼道:“我说了!
不要说这些了!
我不是!
我是白正清!
我己经五年不出门了!
我不想再管朱瞻墡的事情了!
你就放过我吧!
好不好!
放过我吧!”
小竹子浑身颤抖哭出来声道:“爷,我知道你心善,当年那场刺杀之后你一首不出门,也是不想再看见许多事情自己无能为力,但是……奴才只是想照顾你!
不想你再过的不好啊!
你不能再把梦境当现实了……”白正清吐了口气心里面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五岁但从小跟着自己的太监是真心对自己好,只可以开口让他起来,自己独自唉声叹气。
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女子温柔中带着一丝商量语气道:“墡儿啊,你爷爷今天班师回朝,之前就说要咱们全家和文武百官一起去挹江门接驾,特别说让你去……前几天你可是答应了娘的这次肯定会出门去的啊……”白正清听见门外女子的话,看着桌上的铜镜,一张与前世自己毫无关系的脸,不禁发出一声苦笑道:“母亲放心,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去的,我收拾一下自己就去。”
门外女子声音明显变的开心道:“好啊墡儿!
那么我们先去,你随后就过来啊!
我和你爹还有你大哥在挹江门等你!”
白正清嗯了一声,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不禁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越看越难看,最后哭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叫朱瞻墡……我叫朱瞻墡……我不能忘记我叫朱瞻墡!”
朱瞻墡——这个在历史课本里匆匆掠过的名字,此刻正随着记忆翻涌。
他是仁宗朱高炽第五子,宣宗朱瞻基一母同胞的弟,永乐朝最不起眼的皇孙,却在后世因"三让天下"闻名。
可此刻铜镜里映出的十八岁少年眉目,满脸的憔悴,披头散发、胡子拉碴,十八年了!
白正清在这边十八年了!
他受不了了!
他不想每天提心吊胆的躲避别人杀自己孩子杀别人了!
他己经五年没有出过宫了……因为五年前的他要疯了!
他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逼着他“吃人”的世界他要受不了了!
他不想看见一群人围着他哭着求他这个十几岁的“老爷”救命!
他不想看见前一天还给自己送水果的农妇第二天死在他亲卫的屠刀下!
他不想看见自己前一天还喊着自己老师的学生被洪水冲走!
他不想看见前一天还叫着自己“青天”的老人弥留之际还拿着破旧的刀往自己身上砍!
他不想这一切最后换来了一句:“这些人都是暴民就应该镇压!”
他不想看见引发这一切的县令在砍头台上高骂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他不想看见满地的血与满地的身体!
他不想看见……他要回家!
他要回家备战高考!
他要回家和同学一起研究怎么追妹子!
他要回家吃妈妈做的饭!
他要回家继续打《神·猴》!
他要回家和同学吃路边摊!
他要回家吹空调!
他要回家看着每个人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他要回家看见太平盛世!
他要回家……白正清此刻己是泪流满面,身边的小竹子用木盘捧着一件藏青麒麟袍小心翼翼道:“爷,洗澡水准备好了……”白正清被拉回现实,拿起桌案上的茶一饮而尽,苦笑着入后堂洗澡。
不一会小竹子进来,拿着一把剃胡刀与剪刀为白正清刮掉脸上胡乱的胡子,修理好头发,就出去了。
白正清泡在洗澡桶中,慢慢的让水漫过自己的头。
五年了,白正清距离那次刺杀五年没有出门,这一次出门了他就打算不回来了,他决定再拼一次!
白正清猛然起身,拿起边上架子上的衣服,穿上里衣在外面等候的小竹子进来,为白正清穿上麒麟袍,带上白玉金画冠,腰系紫金带,脚下瞪黑色百底万字靴。
这是五年来小竹子第一次见白正清穿的正式,整理好一切,见白正清还闭着眼睛小声提醒道“主子爷放心,小的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小竹子说着跪了下来。
白正清睁开眼睛,一改刚刚的悲伤点点头跟着太监出门然后说道:“没事我就是好久没出屋有点不习惯了,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白正清知道,眼前这个叫小竹子的太监虽然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但对自己忠心耿耿,明明自己手下还有太监,每次为自己试毒都是他亲力亲为。
虽然自己不会武功但那次刺杀他为了自己身中两剑;活下来第一句话是:“主子爷你没事吧……”白正清还是可以真的他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明朝太监不用殉葬,自己即便死了他不过是换一个“主子”伺候。
白正清站在门内往外看去,那熟悉的阳光从门缝艰难的爬出来,仿佛要将自己活剥,脚不听使唤的动不了。
小竹子见白正清半天不动,撑起一把伞小声道:“爷,咱们出门了,您长时间不出门,咱们先拿伞遮一遮。”
白正清浑身颤抖,额头冒着虚汗,大脑控制着自己的双腿拥抱属于“自己”五年来第一抹朝阳,一旁的小竹子不敢说话半弓着身子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正清终于踏出这五年来的第一步……踏出门,白正清回头看着阴暗的房间冷冷的说了一句:“竹子,回来以后把窗户上的布都换成透一一些的,咱们要有些日子不住这里了,让这里晒晒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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