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岁在甲申(公元 1644 年),元旦方过,紫禁城太和殿内,朱由检素服临轩,青玉案前龙涎香残,独见冕旒轻颤,满面愁容,徘徊踱步。”
这煌煌山河,竟至陆沉如斯!
谁人之过?
“天子拊膺长叹,空殿回声如裂帛,竟无人回应。”
难道都是朕之过?
你们这一群自称忠心我大明的文臣武将就都没有错吗?
“烛影摇红,泪湿衮袍,寒透骨髓。
问世间”忠“为何物?”
袁崇焕不该杀吗?
他矫诏杀了毛文龙,他拥兵自重割据辽东,他不是想做岳武穆吗?
那朕便全他个忠烈之名。
“”洪承畴松锦降清,汪乔年、杨嗣昌、卢象升你们都离朕而去,众星陨落,西海悲歌,这九鼎山河,竟无人可托?”
神宗怠政,熹宗昏聩,你们都没有错吗?
还有那短命的光宗。
“忽踉跄跌坐龙椅,冕旒珠玉相击:”这江山本非朕之江山!
若得永作信王,观棋柯烂,岂不胜此亡国之君!
“三声惨笑穿梁裂石,惊起殿角寒鸦。”
李自成呀!
李自成!
太祖驱元至今十六帝二百七十六载,竟真要断送在朕之手吗?
错,错,错!
罢!
罢!
罢!
“蟠龙柱上映出扭曲身影,似有魑魅魍魉暗窥。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崇祯的思绪,太监呈上战报:”李自成攻破西安,孙传庭战死,西北降。
“”传庭死,大明亡矣!
“”现在还能指望谁?
谁?
对,还有那关宁铁骑,吴三桂的关宁铁骑。
“”传吴三桂,进京勤王!
“此时,谯楼更鼓穿透朱漆门扉。
铜壶滴漏声声催,天子解下赤舄蹒跚:”是该睡了,朕倦了!
“绛纱灯将孤影拉得老长,渐次没入谨身殿的永夜。
李自成,来了!
他依然跨着那匹高头白马,猩红斗篷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站在高坡之上,他看见了巍峨的北京城,他仿佛看到了刘邦看见咸阳时的兴奋,仿佛又看到李渊看见长安时的心潮澎湃,也许他还看到那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忽然勒紧缰绳,喉间迸出嘶哑的吟啸:”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声浪掠过枯草遍野的燕郊大地,惊起寒鸦无数。
自崇祯九年(公元 1636 年)高迎祥被杀,李自成继承闯王。
他从渭南突围千里跃进伏牛山,从攻克洛阳到三战开封。
他不要做什么闯王,他要做下一个朱元璋。”
朱重八“一个乞丐一个和尚都能做皇帝,难道他就不能吗?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李自成是个赌徒,从渭南、到商洛山、伏牛山、洛阳、开封、襄阳、潼关、西安、太原再到北京,这一路哪一次不是豪赌,胜了就赢得天下,输了不过就是一死罢了。
所以,李自成成了流寇,他没有家,你何时见过一个赌徒有过真正的家。
赌徒可以赢一把,可以连赢十把,运气好时,还可以连赢三十把,但他不能永远都赢下去。
当赌徒走出赌场时,他是没有家可以回的,赌徒从来就没有经营过家,他又哪里来的家呢?
李自成是靠战争赢得天下的赌徒,跟他的仁义没有任何关系,从陈胜吴广到张角黄巢,谁有过家?
兵败身死,身首异处,哪一个不是被自己人杀的。
李自成自己非常清楚。
李自成庆幸的是他有一帮好兄弟。
第一猛将前锋总哨刘宗敏、首席军师宋献策、首席外交家牛金星,还有郝摇旗、田见秀、高一功等一众跟他死心塌地干的好兄弟。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一帮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是出身农民,便是罪犯,不是秀才,便是算命先生,无一人真正懂得治理国家。
李自成可能至死都没有搞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身死亡国了。
战争和赌博一样,胜负基本都靠运气。
一阵风,一场雨,一条河,一个人都可能左右战争的最终结局。
李自成就是一个赌品尚可,但赌运极佳的职业赌徒,最终”抽老千“被剁了手。
那个”看场子“的人姓”金“,后来改名为”大清“的年轻人,那个在白山黑水苦寒之地,仅用十三副盔甲起兵的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和他的八子皇太极以及十西子多尔衮,他们笑到了最后。
李自成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他没有活到那一天。
李自成望着灯火阑珊的北京城,对身边的高夫人喃喃说道:”早些睡吧,明天我们还有一场豪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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