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卡在第三响时骤然扭曲,像被人掐住喉咙的鸦鸣。
林天蜷缩在祠堂供案下,雕着《程氏墨苑》梅兰竹菊的紫檀木缝里渗进月光,将他的影子切成碎片。
庭院中的青砖在发颤,墨色黏液从砖缝里汩汩涌出,蜿蜒出血管般的纹路,每一道沟壑都在月光下泛着蟾蜍背部的油光。
"天儿!
"木门轰然洞开的瞬间,硝黄味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
母亲鬓间那支金累丝凤簪断了尾羽,血珠顺着累丝纹路爬进凤凰的眼窝。
她怀中鎏金铜匣"咔嗒"轻响,匣面浮凸的铭文在月光下泛着青芒,像无数只竖立的蛇瞳。
林天注意到母亲的指甲盖翻起三片,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甲床——那是她昨夜为他剥碧根果时伤的。
"含住!
"冰凉的玉蝉抵开齿关,林天尝到甜腥的乳香——那是他幼时夜咳,母亲总在药汤里添的醴酪味。
地砖在脚下崩塌时,他看见母亲襦裙下的金线刺绣:三足乌衔着烈日,羽翼却被血污黏成一团乱麻。
坠落的碎石擦过耳际,带起一缕发丝,他闻到自己发间残留的桂花头油香。
青铜甬道的寒气刺入骨髓,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脊梁游走。
林天的手掌在潮湿的墙砖上擦出血痕,青铜锈蚀的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伤口钻进血肉。
身后传来编钟碎裂般的轰鸣,玉蝉在舌底发烫,烫得他尝到皮肉焦糊的滋味。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血色月光泼了他满身,左眼的睫毛突然结出霜花。
庭院己成人间炼狱。
黑袍人手中的斧钺劈开家仆的肩胛时,刃口的人面纹咧开嘴,将喷溅的血雾吸食殆尽。
林天贴着残破的影壁挪动,突然被绊倒——管家福伯的半截身子卡在石缝里,手中还攥着给他备下的桂花糖。
油纸包裂开一角,琥珀色的糖块正被地缝里钻出的青铜根须蚕食。
"咚!
"地底传来的震颤让青砖跳起半寸。
裂纹蛛网般蔓延,林天眼睁睁看着福伯的残躯被裂缝吞噬。
当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时,锁链摩擦声像千万只骨爪在挠棺材板。
棺盖上的饕餮纹活了过来,獠牙间垂落黏稠的血涎,滴在青砖上蚀出《禹贡》九州的轮廓。
"巫祀余孽!
"骨笛的尖啸刺破耳膜。
林天口中的玉蝉融成岩浆,喉管里涌出的古老咒语带着铁锈味。
青铜锁链毒蛇般缠住最近的杀手,那人腰间的玉牌在月光下一晃——"天医"二字渗出血来。
被拖向棺椁的黑袍人突然炸开,碎骨在月光中凝成卜甲上的裂纹。
血月突然坍缩成一道竖瞳。
林天胸前的皮肤"滋啦"作响,暗紫纹路沿着经脉疯长,像有蜈蚣在皮下产卵。
他踉跄跌进荷塘,腐臭的池水灌入口鼻,倒影中的自己瞳孔裂成三重血环。
锦鲤的尸体浮上水面,鳞片剥落处露出青铜色泽的骨殖,鱼鳃里钻出细如发丝的青铜锁链。
十二道水柱冲天而起,人俑手中的玉璋折射出妖异的绿芒。
林天发狠咬破舌尖,玉蝉残片混着血水砸向锁链,青铜竟如蜡油般融化。
他被拽向棺椁的瞬间,瞥见母亲倒在石榴树下,断簪刺进喉间的伤口开出一串血泡,每个泡泡里都裹着粒金砂。
棺内弥漫着沉水香。
黄金面具下的女尸唇角微翘,和林天记忆中母亲哄他喝药时的弧度分毫不差。
她腕间的丝帛无风自动,上面的朱砂符咒像蝌蚪般游向林天心口的金乌图腾。
当锁链绞住脖颈时,女尸的指尖突然动了——鎏金护甲划过他泪痣的位置,在皮肤上刻出与面具裂缝相同的纹路。
"喀嚓。
"面具彻底裂开的刹那,林天看见女尸左眼下的泪痣正在渗血。
那血珠滚落的轨迹,与他七岁那年从假山摔下时,母亲为他拭泪的手指温度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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