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街头初遇西月的新站镇像被撒了把彩色的糖霜,赶集日的石板路上挤满了人。
闫量把竹编背篓往肩上颠了颠,里面装着母亲嘱咐买的针线和盐巴,粗布短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
他刚在杂货摊前蹲下,就听见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像是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铃。
抬头望去,人流如织的巷口突然漫开一片鹅黄色。
穿碎花布衫的姑娘举着支竹骨风车,跑起来时衣角飞扬,发间的红头绳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那支风车扎得精巧,竹篾弯成螺旋状,糊着淡蓝色的油纸,转起来时仿佛裹着一片天空。
闫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那抹亮色,连摊主喊他称盐都没听见。
"闫量!
"身后突然响起拍肩声,同村的二狗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看啥呢这么入神?
"他顺着闫量的视线望去,顿时吹了声口哨,"哟,这不是王家豆腐坊的闺女吗?
听说刚从县城女中毕业,读书人的派头就是不一样。
"闫量耳尖发烫,低头把称好的盐巴往背篓里塞。
其实不用二狗提醒,他也知道那是王柔。
去年腊月在镇上庙会,他远远见过她和几个姑娘猜灯谜,手里攥着盏兔子灯,笑起来比灯笼里的烛光还暖。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竟是在这人声鼎沸的集市上。
风车的转动声越来越近,闫量装作整理背篓里的物件,余光却瞥见王柔停在斜对面的糖画摊前。
她正踮着脚看老师傅画龙,发梢扫过垂落的柳枝,沾了几片嫩绿的新芽。
老师傅手腕翻转,琥珀色的糖稀在石板上拉出金丝,眨眼间就勾勒出龙鳞的纹路。
"来支凤凰吧!
"老师傅笑着问。
王柔摇摇头,从蓝布书包里掏出个小本子,"我想画这个。
"她翻开本子,上面是幅铅笔画的风车,线条细腻,连竹骨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闫量望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读书人的心细,连看风景都带着笔。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几个追跑打闹的孩子横冲首撞,撞翻了路边菜农的竹筐。
青菜滚了一地,王柔慌忙后退,却没注意身后的青石板结着青苔。
闫量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扶住了她的胳膊。
"小心!
"他的掌心触到柔软的布料,王柔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风车上的油墨味扑面而来。
姑娘受惊的杏眼睁得滚圆,睫毛像受惊的蝴蝶般颤动,"谢、谢谢......"她的声音比风车转动的声音还轻。
闫量这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她的胳膊,触电般松开手。
王柔弯腰去捡散落的本子,发间的红头绳垂落,扫过他手背。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慌忙蹲下身帮忙,指尖却不小心碰到她冰凉的指尖。
"你的风车......"闫量瞥见风车倒在泥地里,油纸被蹭出几道灰痕。
王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闪过一丝惋惜,"没关系,本来就是自己扎着玩的。
"她说话时,脖颈处的珍珠项链轻轻晃动,那是新站镇少有的精致饰品。
这时二狗凑过来打圆场:"要不我带你们去老张家?
他儿子在省城学过做风车,保准能修好。
"闫量瞪了二狗一眼,却见王柔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那太麻烦你们了。
"她把沾了泥的风车抱在怀里,像护着什么宝贝。
穿过两条巷子,老张家的竹器铺飘来竹子特有的清香。
张师傅的儿子阿文正在编竹篮,听说是修风车,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这种油纸风车得用浆糊重新粘,不过我正好有新裁的靛蓝布,做出来比油纸的更结实。
"王柔蹲在门槛边看阿文修理,闫量犹豫片刻,从背篓里摸出个油纸包。
那是他原本打算带回家给妹妹的桂花糕:"吃点吧,逛集市挺累的。
"王柔愣了愣,耳尖泛起红晕:"这怎么好意思......""拿着吧,我妹妹爱吃甜的,总让我多买些。
"闫量把油纸包塞进她手里,触到她指尖的薄茧。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常年磨豆腐留下的印记。
王柔小口咬着桂花糕,碎屑落在蓝布裙摆上,像撒了星星点点的月光。
等风车修好时,日头己经西斜。
新的风车换上靛蓝色的布料,竹骨间系着银铃铛,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柔把风车举向天空,夕阳为她镀上金边,发丝被风吹起,在暮色里划出温柔的弧线。
"今天多亏你们。
"她转身对闫量和二狗道谢,眼睛弯成月牙,"我家豆腐坊明天开张,欢迎来喝豆腐脑。
"她说完,抱着风车轻快地跑开,铃铛声渐渐融入集市的喧嚣,却在闫量心里敲出一串涟漪。
二狗捅了捅他的腰:"还看呢?
人家都走远了。
"闫量这才回过神,发现背篓里的针线还没买。
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这趟集市来得格外值得——不仅遇见了扎风车的姑娘,还在她的本子上,瞥见了几行清秀的字迹:"愿风能吹走所有烦恼,像转动的风车,永远向着阳光。
"暮色渐浓,闫量背着空背篓往家走。
路过石桥时,他望着河面上摇曳的灯影,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王柔说话时的轻声细语。
新站镇的春天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就把缘分的种子,种进了少年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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