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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刺绣背扇

罗贵山 著

言情小说连载

小说《双面刺绣背扇大神“罗贵山”将李俊生大耶作为书中的主人全文主要讲述了:“哎——月亮出来照山妹绣背扇等哥针线缝断九根怎奈新郎是别家……”。晨雾像未拧干的棉裹着吊脚楼的飞檐在山腰间漂王三妹的歌声从青石板路上漫出来正在井台边担水的李阿婆手一木桶里的山泉水泼湿了绣着八角花纹的绑腿——那调子太苦苦得像掺了隔夜的包谷连寨子里的老黄狗都趴在墙根儿呜呜地她蹲在自家吊脚楼前第三级台阶膝盖抵着青石板的裂这方磨得发亮的石板曾是阿妈纳鞋底的老...

主角:李俊生,大耶   更新:2025-04-23 17:5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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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月亮出来照山崖,妹绣背扇等哥来,针线缝断九根骨,怎奈新郎是别家……”。

晨雾像未拧干的棉絮,裹着吊脚楼的飞檐在山腰间漂浮。

王三妹的歌声从青石板路上漫出来时,正在井台边担水的李阿婆手一抖,木桶里的山泉水泼湿了绣着八角花纹的绑腿——那调子太苦了,苦得像掺了隔夜的包谷酒,连寨子里的老黄狗都趴在墙根儿呜呜地哼。

她蹲在自家吊脚楼前第三级台阶上,膝盖抵着青石板的裂缝。

这方磨得发亮的石板曾是阿妈纳鞋底的老地方,如今换了她握着绣绷。

靛蓝色的丝线在竹绷子上蜿蜒,本该绣作比翼双飞的鸳鸯,此刻却在翅膀边缘洇出几缕金线,像被火舌舔过的痕迹——那是按照城里建材店老板娘的要求,在鸳鸯脚爪下绣上“李俊生”三个字,用的是从省城捎来的金丝线,在晨雾里泛着冷硬的光。

“哎——月亮出来照山崖,妹绣背扇等哥来……”尾音拖得老长,在晨雾里打了个旋儿,惊飞了檐角筑巢的斑鸠。

三妹指尖划过绣布上的针脚,突然触到一处凸起的线头,那是昨晚哭瞎了眼时缝错的针脚,拆了又补,布料上便留了个浅褐色的小疤,像落在鸳鸯翅膀上的一滴泪。

这背扇的料子是阿妈临终前从陪嫁箱底翻出来的,靛蓝染缸里浸了七七西十九天的老粗布,经纬间还藏着细碎的银线,是阿爸当年翻山越岭从苗寨换来的聘礼。

布依女儿的背扇,原该绣着心上人八字,针脚里藏着“生同衾死同穴”的誓约,可如今……“三妹!”

二狗娃的声音从苞谷地那头传来,带着晨露的潮气。

他踩着露水穿过青石板路,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玉米叶划出道道红痕的小腿,解放鞋的前掌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趾——这双鞋原是工地发的劳保鞋,他却拿给寨子里跑运输的老周,换了两卷靛蓝线和半块蜂蜡。

三妹看着他肩上扛的锄头在晨雾里投下摇晃的影子,突然想起三年前赶场天,他也是这样扛着新买的绣绷,在集市入口等了她三个时辰,额角的汗把蓝布衫浸出个深印子,却笑着说“不碍事,看你挑线比看耍猴还有意思”。

“这鸳鸯……咋长着别人的脸?”

二狗娃蹲下来,锄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他指尖划过绣绷边缘,触到三妹指甲掐出的月牙印,喉结动了动,没敢去看她垂在膝头的睫毛——那上面还沾着昨夜未干的泪痕,像只怕见光的蝴蝶。

绣布上的金线在他掌心硌出红印,他认得这线,上个月在镇上见过,建材店老板娘正拿着这种线逼三妹的爹按手印,说“绣够百幅金线背扇,债就一笔勾销”。

三妹猛地攥紧绣绷,竹绷子边缘的毛刺扎进掌心。

她盯着二狗娃鞋跟磨得发亮的铁钉——那是他自己用铁丝缠的,为了多撑些日子。

去年冬月,阿爸在采石场摔断了腿,是二狗娃半夜背着他翻了三道梁,送到镇卫生院。

住院费是二狗娃挨家挨户借的,也是他白天在工地扛水泥,晚上摸黑编竹筐,用三个月凑够了第一笔药钱。

可如今,建材店老板说“债不用还了,把闺女嫁过来”,这话像块滚水泼过的炭,堵在三妹喉头,吐不出,咽不下。

“你不懂。”

三妹别过脸,盯着墙根处新冒的蕨芽。

那是阿妈生前最爱的植物,说蕨芽卷着的样子像未展开的绣绷。

她忽然想起阿妈临终前的手,瘦得像晒干的丝瓜瓤,却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说“三妹啊,背扇要绣得密实些,娃娃的小屁股经不起风……”可阿妈不知道,她要绣的背扇,背的不是自己的娃娃,是一屁股坐垮了她家新房的债务——前年盖吊脚楼时,木料不够,阿爸跟建材店赊了三百块青砖,利滚利到如今,竟成了要拿闺女换的债。

二狗娃突然伸手,指尖掠过绣布上的“李俊生”三个字。

这三个字用金线绣得格外醒目,像三道钉在棺木上的铜钉。

他认得这名字,镇上建材店老板的小儿子,上个月开着辆西个轮子的铁壳子进寨,喇叭声惊飞了树上的斑鸠,下车时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咔咔响,盯着三妹的眼神像盯着货架上的花布。

“他们说……”二狗娃的声音低下去,像被露水打湿的火柴,“说你下个月就要过礼了?”

青石板下传来蚂蚁爬动的窸窣声。

三妹数着第二十七只蚂蚁爬上绣绷,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首颤:“过礼?

他们说要抬十二抬彩礼,全是金丝线银顶针,还有能照见人影的穿衣镜。”

她指尖划过金线,突然刺痛难忍——那线尾的针还悬在半空,针尖上凝着血珠,像颗掉在靛蓝布上的红豆。

“可你知道吗?”

她忽然抬头,眼睛亮得可怕,“那穿衣镜里照出来的,不是我的脸,是他们家堆在仓库里的青砖,是压在阿爸腿上的石膏板,是你在工地扛了半年的水泥袋!”

二狗娃猛地站起来,锄头差点碰翻墙角的靛蓝染缸。

染缸是阿爸亲手打的,里面泡着新采的蓼蓝叶,本该用来给三妹绣嫁衣,如今却泛着浑浊的泡沫。

他记得去年秋天,三妹蹲在染缸前教他辨色,说“靛蓝要分九等,头青太浅,三青太浓,唯有二青像雨后的天”,那时她手腕上还戴着阿妈给的银镯子,碰着染缸边缘叮当响。

现在镯子没了,换成了建材店老板娘硬塞的金镯子,戴在三妹腕上像道枷锁。

“我去镇上找过老周。”

二狗娃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狠劲,“他说下周有辆拉木料的货车去省城,我……我想跟车去打工,听说建筑工地一天能挣二十块。”

他蹲下来,指尖抚过三妹手背的针痕,“再攒半年,说不定能把债还清,你……”“来不及了!”

三妹突然尖叫,惊得染缸里的蓼蓝叶翻起涟漪。

她扯过绣绷,金线在晨雾里划出细碎的光,“他们说下个月十五就要抬花轿,说再拖下去,阿爸的药钱就断了,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盯着绣绷上被泪水洇开的靛蓝,像片浸了血的云,“说你再敢往我家送绣线,就打断你的腿!”

山风突然卷着晨雾涌进巷子,吹得吊脚楼的木楼梯吱呀作响。

三妹看见巷口晃出个黑影,是建材店的账房先生,夹着个牛皮本子,布鞋上沾着城里的浮灰。

她猛地把绣绷藏在身后,指尖还捏着那根穿了金线的针,像握着最后的武器。

账房先生咳嗽两声,掏出张印着红双喜的帖子:“王姑娘,该量尺寸了,老板娘说婚纱要掐腰的,跟画报上的新娘子似的。”

二狗娃的拳头捏得咯咯响,指缝里渗出泥星子——那是刚才在苞谷地薅草时沾的。

他看着账房先生递过来的帖子,红纸上的烫金字像烧红的炭块,烤得他眼眶发疼。

三妹接过帖子时,手腕上的金镯子滑到肘弯,露出道青紫色的淤痕,那是前天老板娘来“看嫁妆”时掐的,说“皮肤白才能衬得起金丝线”。

“知道了。”

三妹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像结了冰的河面。

她把绣绷放在膝盖上,重新穿针引线,金线在晨光里格外刺眼,“劳烦跟老板娘说,鸳鸯的眼睛明天就能绣完。”

账房先生满意地点头,转身时皮鞋跟刮过青石板,留下道白印子,像道永远擦不掉的伤疤。

二狗娃看着三妹低头刺绣的侧脸,发丝垂下来遮住眼睛,只看得见颤动的睫毛,像只怕死的蝶。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两人在后山摘刺梨,她被尖刺划破手指,却笑着把血珠抹在他手背上,说:“这样我们就同血了,以后你娶我,背扇就绣你的八字”。

那时的阳光多好啊,照得她辫子上的红头绳像团小火苗,而现在,那团火被金丝线浇灭了,只剩烟屁股似的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

“三妹,我……”二狗娃刚开口,就被三妹抬手打断。

她指尖划过绣布上的金线,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二狗,你说这鸳鸯要是绣错了,能拆吗?”

没等他回答,她就用针尖挑开金线,可那线比人心还韧,挑断一根,又牵出三根,反而在靛蓝布上留下补丁似的痕迹。

“你看,”她举起绣绷,断线处的鸳鸯像折了翅膀,“错了就是错了,拆不得,补不得,只能跟着这错线,走到头。”

山雾渐渐散了,阳光终于爬上吊脚楼的飞檐。

三妹看见自家门楣上的桃符,那是阿爸去年新换的,写着“五谷丰登”,可如今谷仓里只剩半袋包谷,阿爸的药罐却占了半张桌子。

她低头看着绣绷,金线在阳光下露出破绽——所谓的“李俊生”,其实是用银线打底,外面裹了层金箔,轻轻一刮就会露出底下的白,像层虚伪的皮。

“晚上来后山吧。”

二狗娃突然说,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挖了些草药,给大耶(布依族方言:爸爸的堂弟称为耶)敷腿伤。”

他指的是三妹的爹,自从摔断腿后,只能靠草药止痛。

三妹没抬头,只是捏紧了绣针,针尖在“李俊生”的“生”字上戳出个洞,像只流泪的眼。

她知道,后山的老歪脖子树下,埋着她和二狗娃的“定情物”——十岁那年,他把捡到的铜顶针埋在树下,说等长大了换她的绣绷。

账房先生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巷子里传来李阿婆骂鸡的声音。

三妹忽然站起身,绣绷上的金线缠住了她的衣角,她扯得太急,布料上撕开道口子,露出底下阿妈绣的暗纹——那是排小小的蕨芽,沿着布边生长,像永远走不出的山路。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金镯子,突然觉得可笑,这镯子比阿妈留下的银镯重十倍,却凉十倍,戴在手上,连血脉都冻住了。

“二狗,”她忽然转身,把绣绷塞进修花篮,篮底还躺着半块没用完的蜂蜡,“你说,要是我把这背扇烧了,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二狗娃看着她眼里跳动的光,那是他熟悉的、倔强的光,像当年敢徒手抓菜花蛇的小丫头。

可他知道,烧了背扇,烧不了债,烧不了阿爸的药钱,烧不了建材店老板停在寨口的铁壳子车。

“别犯傻。”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像碰易碎的瓷器,“等我攒够了钱……”“说得好听!”

三妹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攒钱?

你拿什么攒?

拿命吗?

你以为他们会等?”

她指着远处寨口,那里停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车身上沾着进城的尘土,正是建材店老板的车,“昨天他们把聘礼抬来一半,说是‘提前认亲’,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两箱西药,够阿爸吃半年,还有……”她突然哽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卷靛蓝线,“还有这个,说是‘体谅你爱绣花’,可你知道吗?

这线里浸了硫磺,绣久了手会烂!”

二狗娃猛地夺过线卷,凑近闻见淡淡的硫磺味,像晒干的尸水。

他想起上周三妹说手上起了疹子,还说是被荨麻扎的,原来……他突然转身,把线卷砸向墙角的染缸,靛蓝水溅起,在阳光下划出道伤心的虹。

三妹看着漂在水面的金线,突然蹲下来笑,笑得肩膀首颤:“没用的,二狗,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连我的绣线,都是带刺的。”

巷子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是建材店的面包车要走了。

三妹抹了把脸,从绣花篮里翻出账本——那是阿爸摔断腿后,她一笔笔记下的债,每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砖头像,现在每页都被红笔打了叉,画着大大的“嫁”字。

她摸着账本上的折痕,突然想起阿妈临终前的话:“三妹啊,背扇要绣得密,针脚要藏得深,就像心里的话,说不得,就得藏着。”

“晚上我去后山。”

她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把阿爸的草药带来,还有……”她犹豫了一下,从脖子上摘下阿妈给的银项链,塞进二狗娃手里,“把这个当了吧,换点好药。”

二狗娃想推回去,却看见她手腕上的金镯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道永远褪不去的咒印。

晨雾散尽时,三妹又开始绣了。

金线在她指间穿梭,每一针都刺得指尖发疼,却比不过心里的疼。

她盯着绣布上渐渐成型的鸳鸯,突然发现金线勾出的轮廓,竟像极了建材店老板儿子的脸——单眼皮,厚嘴唇,笑起来露出金牙,那天在镇上遇见时,他说“你绣的背扇,以后给我儿子用”,语气像在说“你是我的物件”。

巷口传来脚步声,是寨子里的王阿公拄着拐杖经过,看见她手上的绣绷,叹了口气:“造孽啊,布依人的背扇,怎的绣了汉人的名字?”

三妹没抬头,只是把针脚藏得更深,让“李俊生”三个字嵌进布里,像嵌进她的骨头。

阿公走后,她摸了摸绣绷边缘,那里藏着她偷偷绣的小字——“二狗娃”,用的是最细的靛蓝线,不仔细看,只当是鸳鸯翅膀的纹路。

日头升到吊脚楼尖时,三妹终于绣完了鸳鸯的眼睛。

金线勾的眼尾向上挑,像随时要飞走,却被银线绣的锁链缠住了爪子——那是她故意绣的,藏在翅膀阴影里,不细看发现不了。

她摸着这处针脚,忽然觉得这鸳鸯像极了自己,被金线捆着,被银线锁着,飞不出嘎王寨的山,却也落不进二狗娃的田。

傍晚,三妹把绣绷收进陪嫁箱时,发现箱底还压着件半成品的男式对襟衫,是给二狗娃绣的,领口处绣着小小的蕨芽,袖口是他最喜欢的靛蓝色。

她摸着冰凉的箱板,突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喇叭声,建材店的面包车又回来了,车灯扫过吊脚楼的木墙,像道惨白的刀光。

她吹灭油灯,摸着黑走出吊脚楼。

青石板上的露水打湿了布鞋,远处传来二狗娃的咳嗽声,像暗号般短促。

后山的路她走了千百遍,每块石头的位置都刻在心里,可今晚的路格外难走,仿佛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绣线,金线银线缠成一团,扯得她喘不过气。

老歪脖子树下,二狗娃正蹲着捣草药,石臼撞击的声音混着虫鸣。

三妹看见他脚边放着个布袋,里面装着她送的银项链,还有半块硬得像石头的苞谷饼——那是他的晚饭。

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肩上,照见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那是阿妈生前给他缝的,针脚细密得能挡住山风。

“阿爸今天好些了吗?”

二狗娃抬头,手里的捣药杵停在半空,月光给他的睫毛镀了层银边。

三妹点头,没说阿爸下午看见聘礼时,把搪瓷缸摔在地上,说“我老王家的闺女,不卖”,可药罐里的止痛药只剩三颗了。

她蹲下来,帮他筛草药,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比去年厚了一倍,那是扛水泥袋磨出来的。

“三妹,”二狗娃突然放下捣药杵,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包绣线,靛蓝色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不是镇上买的,是他自己采的蓼蓝叶,跟着寨里的老染匠学的古法染制。

三妹摸着线卷,突然想哭——这才是她熟悉的靛蓝,像雨后的天空,像阿妈染缸里的春天,而不是建材店那些浸了硫磺的毒线。

“我跟着老染匠学了三个月,”二狗娃挠挠头,耳尖发红,“他说靛蓝要晒七次,浸九次,才能不褪色。”

他看着三妹把线卷贴在脸上,突然轻声说,“等我学会了全套手艺,就能开个染坊,你绣的背扇,就用咱们自己染的布,绣咱们自己的字。”

三妹抬头,看见他眼里映着的月光,比任何金线都亮。

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他把铜顶针埋在树下,说“等我攒够了钱,就来娶你”,那时的月亮也是这么亮,照得他的眼睛像两口深井,能照见她的倒影。

可现在,井里落满了金线银线,照不见倒影,只看得见自己扭曲的脸。

“二狗,”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把那包靛蓝线塞回去,“带着这些线走吧,去省城,去更远的地方,别再回来了。”

二狗娃愣住,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没看见账房先生今天看你的眼神?

像看块碍眼的石头,迟早要搬开。”

山风掠过树梢,送来远处寨子的狗吠。

二狗娃看着三妹眼里的泪光,突然明白,她不是要赶他走,是怕连累他。

可他怎么能走?

他的根在嘎王寨,在这片长着靛蓝和蕨芽的土地,更在三妹的眼睛里。

“我不走,”他反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老茧擦过她掌心的针痕,“就算他们打断我的腿,我也要爬着来看你绣背扇。”

三妹突然笑了,带着泪的笑,像梨花上的雨。

她松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债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靛蓝笔写着“二狗娃,欠三妹一针一线”,那是小时候他借她绣绷时记的。

“还记得吗?”

她摸着那行字,“你说等长大了,要连本带利还我。”

二狗娃点头,喉结滚动:“记得,我欠你一辈子的绣线。”

月光忽然被乌云遮住,山风变得冷冽。

三妹听见远处传来汽车声,光束扫过后山的树林,像探照灯在找什么。

她猛地站起来,把债册塞进二狗娃手里:“快走,他们来了!”

果然,片刻后传来男人的吆喝声:“看见王三妹没?

老板娘说该试婚纱了!”

二狗娃想拉她一起躲,却被她推开。

三妹从怀里掏出那包靛蓝线,塞进修花裙的暗袋:“替我收着,等哪天真的能绣自己的背扇,再还给我。”

她说着,转身走向山坡,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照见她腰间的绣花袋晃啊晃,像只想要飞走的鸟。

“三妹!”

二狗娃的呼唤被山风扯碎。

三妹没回头,只是加快脚步,绣花鞋踩过带露的蕨芽,留下串串脚印。

她知道,今晚过后,寨子里会传出流言,说她和二狗娃在后山私会,说她不守妇道,可那又如何?

反正她的背扇己经绣了别人的名字,反正她的婚期己经写进了红帖子,反正……反正,她指尖还留着二狗娃给的靛蓝线的草木香,那是比任何金线都珍贵的味道。

她摸着腰间的绣花袋,里面装着半块没吃完的苞谷饼,是二狗娃硬塞给她的,说“饿了就吃,别省”。

汽车灯光越来越近,她忽然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山顶的月亮——那轮被晨雾割破过、被乌云遮挡过的月亮,此刻正努力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清辉洒在嘎王寨的吊脚楼上,洒在她未绣完的背扇上,洒在山脚下那棵埋着铜顶针的老歪脖子树上。

绣线在她腰间的布袋里轻轻颤动,像未写完的情书,像未说出口的誓言。

三妹知道,这绣线劫,她躲不过,逃不脱,但至少,在金线银线交织的牢笼里,还有一缕靛蓝的光,藏在她的针脚里,藏在二狗娃的掌心,藏在老歪脖子树下的泥土中,等着有朝一日,抽枝发芽,开出比月光更亮的花。

夜更深了,吊脚楼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三妹的窗口还亮着一星子光,像颗钉在夜幕上的针,绣着谁也看不懂的心事。

绣绷上的鸳鸯在油灯下投出影子,金线勾的眼睛微微发亮,仿佛在盯着窗外的山路,盯着那个扛着锄头、穿着破解放鞋的身影,正沿着青石板路,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明天,走向藏着靛蓝线和铜顶针的未来。

而绣线仍在穿梭,一针,一线,绣的是别人的名字,藏的是自己的魂灵。

在嘎王寨的晨雾里,在背扇的针脚间,在两个年轻人的心跳中,这一场绣线劫,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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