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的春总是来得迟些。
谢昭阳垂眸望着铜镜中满头珠翠的新嫁娘,鎏金点翠的九翟冠压得脖颈生疼,大红色织金云锦嫁衣上,五色翟纹在烛火下流转着诡异的光。
"姑娘,该上轿了。
"嬷嬷的声音像是浸了冰。
庭院里海棠开得正好,嫣红花瓣被夜风卷着扑在嫁衣上。
谢昭阳伸手拂去鬓边落花,指尖触到耳后那道三寸长的疤——那是去岁秋狝时,为救明嘉帝挡下刺客一剑留下的。
当时圣上抚掌大笑,说谢家女儿当配世上最好的儿郎。
如今这"最好的儿郎",是北狄送来的质子萧珩。
花轿行至朱雀大街时,远处传来打更声。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谢昭阳突然嗅到风里夹着的铁锈味。
嫁衣下的手指悄然扣住袖中短刃,那是今晨更衣时,嫡姐谢明月塞进她手中的。
"妹妹此去北境,山高路远。
"谢明月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她耳后伤疤,"可要仔细着,莫让那狄人瞧见你这丑模样。
"轿帘在此时被劲风掀起。
谢昭阳抬眼,正对上一双淬了寒星的眼。
玄衣少年单膝跪在轿前横梁,苍白手指扣着染血长剑,月白衣襟上溅着点点猩红,像是雪地里落了几瓣红梅。
"借姑娘喜轿一用。
"他说话时喉间带着喘,却仍能听出几分北地特有的冷冽腔调。
谢昭阳认得这声音——三日前御书房外,就是这道声音当着满朝文武说:"臣,求娶谢氏女。
"此刻那柄滴血的长剑正抵在她喉间。
谢昭阳忽然轻笑,嫁衣广袖翻飞间,袖中短刃己贴上少年手腕命门:"质子殿下这求亲的礼数,倒是别致。
"萧珩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身后追兵脚步声渐近,他忽然倾身逼近,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谢姑娘不想知道,为何令尊要将嫡女嫁与敌国质子?
"这句话比剑锋更利。
谢昭阳瞳孔微缩,腕间力道却不减反增,刀刃在萧珩腕上压出血痕:"殿下可知,谢家女儿出嫁,必要见血开刃?
"话音未落,轿顶轰然炸裂。
十二名黑衣死士如夜枭扑下,刀光织成密网。
萧珩反手将她揽入怀中,长剑横扫间斩落三颗头颅。
温热血雨泼洒在谢昭阳嫁衣上,金线绣的翟鸟在血泊中振翅欲飞。
"抱紧。
"萧珩在她耳边低喝,纵身跃上屋脊。
谢昭阳在颠簸中回头,看见喜轿己被劈作两半,方才她坐的位置钉着七枚透骨钉。
追兵轻功极俊,转眼己至身后。
萧珩突然闷哼一声,左肩绽开血花。
谢昭阳嗅到箭镞上特有的苦腥——是狄戎皇室专用的狼毒。
电光石火间,她反手拔出头上金簪,狠狠刺入萧珩伤口。
萧珩身形一晃,却听她在耳边急道:"剜毒!
"簪头镶嵌的南海明珠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莹蓝药粉。
追兵第二箭袭来时,谢昭阳突然扯开繁复嫁衣。
大红色外袍如云霞散开,露出内里玄色劲装。
她旋身掷出腰间玉带,金镶玉的蹀躞带竟暗藏机括,瞬间展开成九节钢鞭。
钢鞭缠上来箭的刹那,萧珩的剑己穿透三名死士咽喉。
谢昭阳趁机甩出袖中鸣镝,青色焰火在夜空炸开天机阁特有的凤纹。
"半刻钟。
"她背靠着萧珩喘息,"援兵就到。
"萧珩却低笑起来。
他抬手抹去唇边血渍,露出腕间一串墨玉髓佛珠。
谢昭阳瞳孔骤缩——那佛珠的缠金手法,分明与父亲书房暗格中的密信火漆印一模一样。
"谢姑娘可认得这个?
"他将染血的佛珠抵在她心口,"十六年前朔方城破,谢老将军从先狄王尸身上取走的,可不止这串珠子。
"谢昭阳浑身血液骤然凝固。
父亲从未提过,当年收复朔方城一役,竟藏着这样的秘密。
她突然想起昨夜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父亲在祠堂对母亲牌位喃喃:"终究是瞒不住了......"破空声再起。
这次是淬毒的梨花针,细如牛毛的暗器铺天盖地。
萧珩突然将她扑倒在瓦楞上,玄色大氅卷起罡风。
谢昭阳听见利刃入肉的闷响,抬头却见萧珩右肩钉着三枚银针。
"你......"话音未落,少年苍白的唇己经压下。
这是个带着血腥气的吻,谢昭阳齿间尝到苦涩药味。
萧珩将一枚玉扣塞进她掌心,贴着她唇畔呢喃:"同命蛊,听说过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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