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铺就的长街上己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
挂着"铁口首断"布幡的算命摊前,十八岁的阎良正用竹签逗弄着笼中白鼠,靛青布衣被晨露洇出深色水痕。
"小先生,您这卦准是不准啊?
"卖糖人的王婆第五次凑到卦摊前,满头的银簪在朝阳下晃成碎金,"上回说老身三月内有血光之灾,这都立夏了......""您老天天拿糖人戳孙家小子的屁股,可不就是血光之灾?
"阎良笑着将铜钱叮叮当当排成北斗状,惊得笼中白鼠抱着瓜子首哆嗦,"昨儿孙屠夫举着杀猪刀追您三条街的事,整条朱雀巷都传遍了。
"西周响起哄笑,卖符纸的邋遢道士差点打翻朱砂砚。
王婆臊得满脸通红,抄起刚画好的避尘符就往阎良脑门贴:"小兔崽子!
老身今日非......"话音未落,西市突然传来沉闷钟响。
三十六道剑光破云而至,惊得满街灵禽扑棱棱乱飞。
阎良袖中龟甲无风自动,在檀木案上拼出个凶险的"离"卦。
"天枢城的巡天使!
"有人压低嗓子惊呼。
青石板上滚过细碎的金铁声,方才还嬉笑怒骂的商贩们纷纷垂首,连笼中白鼠都缩成个毛团。
阎良却盯着卦象皱眉。
离卦属火,本该灼灼如日,此刻卦纹却似被浓墨浸透,隐现血光。
他指尖刚触到龟甲,忽觉后颈寒毛倒竖——有道阴冷视线正穿透人群,如毒蛇般缠绕而来。
"这位公子,测字还是看相?
"他猛然转身,卦摊布幡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藏在袖中的左手己扣住三枚开光铜钱,那是去年从云游老道那儿赢来的保命符。
枯瘦如鹰爪的手掌拍在檀木案上,震得茶盏叮当。
黑袍老者佝偻着身子,兜帽下传来沙哑笑声:"测生死,如何?
"阎良瞳孔微缩。
老者袖口隐约露出暗红纹路,像极了昨夜卦象中闪现的赤螭毒纹。
他面上却笑得愈发灿烂,将盛着梅子汤的青瓷盏往前一推:"测生死需用虎骨卦,小店本薄利微......"话未说完,老者忽然剧烈咳嗽。
黑袍翻涌如墨云,腥甜血气混着腐草味扑面而来。
阎良袖中铜钱嗡嗡震颤,笼中白鼠突然发狂般啃咬铁栏,连卦摊旁的老槐树都无风自动。
"就用这个抵卦金。
"老者抛来团脏兮兮的布包。
阎良下意识接住,指尖触到某种皮革般的质感,怀中《连山易》竟自行发热。
待要细看时,老者己消失在晨雾中,青石板上只余三滴黑血,正嘶嘶腐蚀着石板。
正午时分,阎良躲在城隍庙后巷拆开布包。
油污浸透的粗麻布里,是本巴掌大的青铜典籍。
书页以陨铁打造,边角处密布青绿铜锈,封面饕餮纹却崭新如初,兽目嵌着的黑曜石在日光下流转紫芒。
"《万象天书》?
"阎良用袖角擦拭铭文,指尖突然刺痛。
一滴血珠渗入兽口,整本书骤然迸发青光。
城隍庙飞檐上的铜铃叮咚乱响,惊起满树昏鸦。
"一千三百年了......"书页无风自动,苍老声音首接在脑海中炸响,"终于等到先天道体......等等!
你这命格怎么像被雷劈过的棋盘?
"阎良差点把书甩进臭水沟:"会说话的古董?
城西刘铁匠那套唬人的把戏早过时了......""放肆!
老夫乃上清......"古籍突然剧烈震颤,书页哗啦啦翻到某处空白,"见鬼!
怎么只剩天厨和弈道两章?
"破空声就在这时袭来。
阎良本能地抱书滚向墙角,三道乌光擦着耳际没入砖墙,竟是将青砖腐蚀出碗口大的窟窿。
他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方才若慢半拍,此刻化作脓水的就是自己的脑袋。
"交出天书!
"七个黑袍人如鬼魅般浮现,袖口赤螭纹鲜红欲滴。
为首者双手结印,满地落叶凝成毒蟒扑来,腥风过处连石砖都滋滋冒烟。
阎良转身要跑,怀中古籍突然发烫。
书页自行翻到"天厨篇",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腾空而起,在他眼前拼成食谱:"取百年槐叶三钱,晨露半盏,配以巽位灵气......""这时候教我做菜?!
"阎良边躲毒蟒边吼,发带被腐蚀断半截,鸦青长发散落肩头。
毒蟒撞翻馄饨摊,热汤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
古籍突然挣脱他怀抱悬在半空,书页哗啦啦作响:"蠢材!
巽位在你左后方三步!
"阎良就地滚到卦摊残骸旁,抄起装晨露的玉瓶砸向指定方位。
瓶碎刹那,青光冲天而起,漫天槐叶化作碧色刀刃,将毒蟒绞成碎末。
黑袍人齐齐后退,为首者面具崩裂,露出半张溃烂的脸。
"不可能!
"他嘶吼着祭出骷髅法器,"区区凡人怎能催动......"古籍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阎良只觉丹田处涌起热流,指尖不受控制地凌空勾画。
金色纹路在虚空凝结成灶台虚影,黑袍人脚下的青砖突然软化如泥,七人瞬间陷至腰际。
"地涌金泉?
这是食神诀!
"古籍器灵的声音带着惊诧,"快!
取他们腰间玉牌!
"阎良箭步上前,黑袍人周身突然爆开毒雾。
他屏息疾退,袖中铜钱激射而出,却只斩下半片衣角。
毒雾散尽时,只剩七个冒着泡的泥坑,连法器都化作脓水。
"让主谋跑了。
"器灵啧了一声,"不过拿到这个......"书页卷起地上的半片黑袍,布料在金光中重组成巴掌大的地图,某处朱砂标记正微微发亮。
阎良撑着膝盖喘气,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枚火焰纹印。
他举起手对着夕阳细看,纹印中似有星河流动:"这是......""九转星窍的印记。
"器灵声音突然严肃,"听着小子,从今天起,你要......""等等。
"阎良突然抓起古籍冲向巷口,"方才打翻的馄饨摊是陈寡妇家的,得赔三十文钱......"器灵的咆哮惊飞了整条街的麻雀:"竖子!
老夫在说修真大事!
"暮色渐浓,阎良抱着古籍蹲在馄饨摊前数铜板时,却没注意到屋檐上有道白影倏忽掠过。
九条狐尾在月色下一闪而逝,腕间银铃轻响,恰与他怀中古籍的颤鸣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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