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蹲在青石阶上磨剑时，听见了云海钟声。
铁锈混着晨露在磨刀石上洇开血丝，他盯着刃口倒映的星纹——那些暗金色脉络昨夜又蔓延了三寸，从尾椎骨一路攀到肩胛，像要把他的脊椎熔铸成剑匣。
"夜哥儿！
"药庐木门被撞得吱呀作响，小满挎着竹篮冲进来，发间银蝶坠子乱晃，"三长老带着铁甲卫往断剑崖去了！
"短剑"锵"地入鞘，姜夜抓起石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
茶渣黏在喉头，苦得像是含了口青铜锈。
他望着窗棂外翻涌的赤色云海，渊薮方向正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又要死人咯。
"隔壁铁匠铺的老瞎子突然开口，他正在给新打的匕首淬火，"这次轮到姜家哪个短命鬼？
"小满急得首跺脚："他们说要押你去血烬试炼！
"淬火池腾起白雾，老瞎子混浊的右眼转向姜夜："听说三百年前，姜家十七位长老就是在那渊底......""当啷——"姜夜将短剑拍在砧台上，剑鞘饕餮纹咬着的铜环嗡嗡震颤。
老瞎子剩下的话卡在喉头，他看见少年背肌在麻衣下绷出北斗七星的轮廓，像是有什么要破骨而出。
罡风卷着血腥气掠过铁索桥，姜夜数着脚下第七十三块木板上的裂痕。
这些产自南疆的铁梨木本该千年不腐，此刻却爬满蛛网状的焦痕——都是历代试炼者爆体时溅出的血。
"怕了？
"姜阳的声音裹着灵力刺入耳膜。
这位堂兄的青云履正踏在他昨日劈柴的斧痕上，"现在跪下来舔我的剑，或许能给你留个全尸。
"姜夜忽然蹲下身，指尖抚过青石板上新添的剑痕。
星纹在皮下发烫，他嗅到残留的剑气里混着腐心草的甜腥——这是姜阳惯用的暗毒。
"上月你毒杀赤鳞驹时，用的是腐心草配鹤顶红。
"他起身时袖中滑落半片枯叶，"但若加上三滴渊薮血雾......"姜阳的剑锋骤然抵住他咽喉。
"能蚀穿护体罡气。
"姜夜迎着他暴怒的目光，将枯叶按在剑身，"就像现在——"暗金星纹突然暴涨，剑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姜阳惊恐地发现本命剑正在锈蚀，那些血槽里凝结出细小的青铜花！
"住手！
"三长老的藤杖破空而来，却在触及姜夜背脊的刹那被星纹弹开。
紫晶石炸成齑粉，纷纷扬扬落在两人之间。
姜夜松开枯叶，看着它化作飞灰："三长老，该上路了。
"血月升到中天时，青铜司南的指针开始疯转。
姜夜站在断崖边缘，望着脚下沸腾的渊薮。
那些翻涌的血雾里沉浮着无数晶簇，每颗都封印着暴走的灵气。
"跳下去！
"三长老的藤杖重重顿地，十二铁甲卫结成封魔阵，"黎明前带不回血晶，你母亲的牌位就......"姜夜突然笑了。
这是他今夜第一次露出笑容，嘴角弧度锋利得像刚开刃的匕首。
星纹顺着脖颈爬上耳后，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金芒。
"您知道吗？
"他解开腰间酒囊，"每次你们用我娘威胁时......"仰头饮尽的琥珀酒液中，浮沉着细小的银砂。
那是巫族特产的碎星砂，能暂时压制血脉反噬。
"......我都在想。
"酒囊坠入深渊，"等我把你们骨头一根根抽出来时，该用哪句巫族咒文开场？
"阵纹尚未成型，姜夜己纵身跃入血雾。
罡风撕裂衣袍的瞬间，他听见姜阳气急败坏的怒吼，也听见渊底传来清越的剑鸣——那声音与梦中缠绕他十年的铃音如出一辙。
血雾在身侧凝成冰刃，姜夜反手挥剑斩碎晶簇。
爆裂的灵气灌入星纹，灼得他眼前发黑。
坠落第三十七息时，后背撞上某种冰冷坚硬的物体。
数万具青铜棺椁排列成巨大的八卦阵，棺盖上封魂钉的饕餮兽首齐齐转向他。
姜夜撑起身时摸到棺面铭文，指尖传来的刺痛感与母亲留下的银锁如出一辙。
"咚！
"最近的棺盖突然炸开，青灰色尸爪首掏心口。
姜夜旋身避让，短剑劈在尸骸天灵盖时迸出火星——这具巫族遗骸的眉心，赫然刻着与母亲相同的刺青！
更多棺椁开始震动，黑血从缝隙中渗出，在青铜地面绘出诡异的图腾。
姜夜扯下颈间银锁按在剑柄，暗金星纹顺剑刃游走，竟在虚空凝成半阙残缺的剑诀。
"天璇转，贪狼现......"他无意识地念出陌生咒文，剑锋所指之处，血雾化作流火焚尽尸潮。
当北斗第二星在背脊亮起时，渊底突然寂静如坟。
八卦阵眼处，青铜古剑发出欢鸣。
姜夜每靠近一步，剑身的锈迹就剥落一片，露出底下鎏金的夔龙纹。
当他终于握住剑柄时，听见女子轻笑："小狼崽子，咬人的时候记得收爪子。
"星纹彻底暴走的瞬间，姜夜看见了幻象。
三百年前的雨夜，十七位巫族长老被钉在青铜柱上。
他们的脊椎被抽出时，姜氏先祖的剑锋正滴着巫血。
最后一具棺椁中，少女将银铃塞进婴儿襁褓："活下去，等星星烧红夜空......"剧痛将他扯回现实。
赤霄剑正在吞噬精血，剑格晶石里浮出赤足女子的虚影。
她发间银铃与姜夜破碎的银锁共鸣，奏出的却是巫族安魂曲。
"前辈是谁？
"姜夜咬牙咽下喉头腥甜，星纹己蔓延到左眼睑。
女子虚影屈指弹在剑身，震开偷袭的锁链："你背上北斗缺了两星。
"她突然贴近，冰凉指尖按在他心口，"等九星俱亮时，记得问问姜家人......"破空声打断话语，十二道噬魂链穿透岩层。
姜夜挥剑斩断锁链时，发现鬼火中囚禁的魂魄都戴着姜氏玉佩——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支系子弟。
"用自己人炼阵？
"他忽然想起老瞎子的淬火池，"那就帮他们......解脱。
"赤霄剑刺入阵眼的刹那，翡翠扳指从某具尸骸指间飞出。
姜夜接住的瞬间，听见渊顶传来巫月漓的轻笑——那声音与幻象中的少女完美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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