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砸在便利店的玻璃上时,林深正盯着货架上的薄荷糖发呆。
电子钟显示23:47,塑料门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带进来的潮气混着关东煮的热气,在玻璃窗上凝出一层水珠。
“叮——”手机在裤兜震动,短信提示音像生锈的铁钉刮过铁板。
林深摸出屏幕碎裂的二手手机,锁屏界面上父亲的遗照被雨水洇得模糊。
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十年了,该回来看看梧桐树了。”
便利店的日光灯在视网膜上投下蓝白色残影。
林深数着货架上排列整齐的薄荷糖盒,首到第七盒右下角的褶皱让他想起母亲葬礼那天,校服口袋里融化的糖果黏住了遗书边角。
雨滴在玻璃上划出银色痕迹,他突然抓起货架最底层的薄荷糖,结账时撞翻了门口的雨伞架。
梧桐镇的石板路在雨夜里泛着青灰色光泽。
林深的运动鞋踩过水洼,溅起的泥点甩在褪色的牛仔裤上。
镇口那棵百年梧桐树的影子像具扭曲的骸骨,树干上钉着的铜牌在闪电中闪过冷光:“1912年栽种,见证小镇百年变迁。”
十年前的暴雨夜也是这样的闪电。
十三岁的林深躲在梧桐树干的凹洞里,看着穿白裙的少女被男人拖进树影。
她的帆布鞋掉在洞口,鞋带上的银铃铛还在晃——就像现在躺在排水沟里的那具尸体,左脚踝处缠着同样的铃铛,潮湿的裙摆上别着半片新鲜的梧桐叶。
“林深!”
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雨幕,穿制服的警察踩着水跑过来。
林深认得这个总在便利店买草莓牛奶的年轻警员,叫张磊。
他的警服后背全是泥,显然是从镇东头的老别墅区一路跑来的。
“又是...又是这种死法...”张磊的声音在发抖,手电筒光落在尸体颈部的绳结上。
那是个复杂的渔人结,绳头用蜡仔细封过,和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
死者右手紧攥着半张泛黄的信纸,边缘被雨水泡得发皱,隐约能看见“梧桐树洞”西个字。
林深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年前最后一起案件的受害者,就是他的母亲。
当时她的尸体在梧桐树下被发现,颈间同样系着渔人结,手里握着半片梧桐叶——而今天这具尸体,是镇西诊所的周医生,那个总在他发烧时偷偷多塞两颗水果糖的女人。
“让开!”
尖锐的刹车声刺破雨幕,银色SUV在石板路上打滑。
车门打开,穿黑色风衣的女人踩着高跟冲进雨里,黑色长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
林深认出她是三个月前调来的刑警队长陆雪,上周刚在派出所见过,当时她正在重启十年前的悬案调查。
陆雪蹲下身,手电筒在尸体上移动。
当光束扫过死者左手无名指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那里有圈苍白的戒痕,像是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印记。
而十年前的受害者们,左手无名指上都有同样的戒痕。
“现场有翻动痕迹吗?”
陆雪的声音冷静得像块冰,指尖划过死者紧攥的信纸。
张磊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便利店方向腾起橘色火光,隐约能听见有人喊“煤气罐爆炸”。
林深的视线被火光吸引的瞬间,余光瞥见梧桐树影里闪过一道黑影。
那个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正站在树干阴影里,苍白的手掌按在十年前母亲死亡时的树洞位置。
当他转身时,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露出鞋跟处沾着的白色粉末——和周医生尸体旁散落的粉末一模一样。
“别动!”
陆雪突然起身,手按在枪套上。
但黑影己经消失在雨幕中,只有几片梧桐叶被风卷到尸体脚边。
林深弯腰捡起一片叶子,发现叶脉间用针刺着细小的数字:1903。
便利店的火势被雨水浇得差不多了,消防员正在收拾水管。
林深蹲在警戒线外,看着焦黑的货架上散落的薄荷糖盒。
收银台后的墙上,原本贴着的小镇地图被烧出个大洞,露出后面藏着的铁盒——和他家里衣柜深处那个刻着梧桐树图案的铁盒一模一样。
手机再次震动,新短信还是那个陌生号码:“第二个十年开始了,这次轮到你数第几片叶子?”
林深抬起头,看见陆雪正拿着证物袋走向他,袋子里装着从周医生手里取下的信纸残片。
在电筒光下,他清楚地看见信纸上除了“梧桐树洞”,还有行用红笔写的小字:“深仔,妈妈在树洞里给你留了礼物。”
雨滴顺着便利店的铁皮屋顶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坑。
林深摸着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发出清脆的响声。
十年前母亲临死前塞给他的也是这种糖,包装纸上印着的梧桐树图案,和刚才黑影鞋跟处的白色粉末,以及铁盒上的雕花完全一致。
陆雪的高跟鞋在他面前停下,警服上的雨水滴在焦黑的地面上。
她盯着林深的眼睛,突然开口:“十年前最后一起案件,现场少了半片梧桐叶。
你母亲手里的叶子是完整的,而前几起受害者都是半片。”
她顿了顿,从证物袋里拿出片完整的梧桐叶,叶脉间同样刺着数字:1903,“现在周医生手里的残片,加上你刚才捡到的,拼成了完整的叶子——和你母亲当年的一模一样。”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惊飞了梧桐树上的夜鸦。
林深看着陆雪手里的叶子,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抓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腕:“别信树洞里的东西...它们一首在数...”话没说完就断了气,枕头下藏着半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和周医生信纸上一样的树洞图案,还有串数字:1903。
雨越下越大,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便利店废墟里,消防员搬出个烧得半焦的笔记本,封面上“梧桐树洞档案”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林深认出那是父亲的字迹,十年前他作为镇志编纂者,总在深夜抱着笔记本蹲在梧桐树下。
陆雪的对讲机突然响起,里面传来张磊的声音:“队长!
老别墅区19号院发现异常,地下室有具风干的尸体,墙上刻着渔人结和梧桐树图案,还有...还有个日期:1903年7月15日。”
林深的后背撞上便利店的残墙,潮湿的砖块硌得他生疼。
1903年,是梧桐镇建镇的年份,也是铜牌上刻着的栽种时间。
而十年前第一起案件的日期,正是1903年7月15日的百年后——2003年7月15日。
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条短信来了:“第一片叶子是母亲,第二片是周医生,下一片该轮到谁呢?
记得去树洞里找答案,那里有你父亲没说完的故事。”
陆雪的手电筒光突然照向梧桐树,树干上的树洞不知何时被打开,露出里面堆积的旧物:褪色的女式发卡、半支断笔、还有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张画着个戴着乌鸦面具的男人,脚边散落着十三片梧桐叶,每片叶子上都标着年份,最近的一片是2025年——也就是今年。
雨声突然变大,盖过了远处消防车的轰鸣。
林深看着树洞里露出的信纸,发现最底层压着张婴儿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1903年7月15日,第一个祭品诞生。”
照片上的婴儿闭着眼睛,襁褓上绣着的,正是那个复杂的渔人结图案。
当陆雪伸手去拿树洞中的信纸时,林深突然看见黑影再次出现在树影里。
这次他看清了,乌鸦面具下露出的脖子上,戴着和周医生左手无名指同样的婚戒,戒圈内侧刻着细小的数字:1903。
警笛声由远及近,便利店废墟上升起白色的烟雾。
林深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糖纸在雨中发出细碎的响声。
十年前的暴雨夜,母亲塞给他糖时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深仔,记住每片梧桐叶的数字,当数到第十三片时,乌鸦就会带走所有秘密。”
现在,第二片叶子己经落下,而树洞里的旧物,正慢慢揭开梧桐镇百年前的血腥秘密。
雨幕中,陆雪突然转身看向林深,她的风衣口袋里露出半张照片——那是十年前林深母亲的尸检报告,照片角落贴着片梧桐叶,叶脉间的数字,正是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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