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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卫洵从小在胡桃村长大，半月前被我阿奶他阿爷逼着成了亲。新婚夜，

他在床边坐了一宿不肯睡。也是，谁能想到我突然变成女的了呢。奇了怪了。

成婚后我听到最多的问候不是早生贵子。而是，你还活着？要死啦，我做的那些梦，

难不成是真的？1卫洵就这么坐了一宿。我醒来时，他眼睛都熬红了。卫洵？

他如梦惊醒般，转过头看我。盯了我很久，然后哭了。蠢蛋！不眨眼睛当然会干啊！

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你还活着？他抖着嘴问出了这么句鬼话。我：……咋滴，

我还能把自己给睡死了呗。他摇摇晃晃地跑到床边，把住我的肩，左看看右看看。

再左看看右看看。你就是把我看出个窟窿我也活得好好的！他笑了。怎么说呢。

笑得有些……癫？我受不了，兀自下床洗漱了。等卫洵收拾好后，

我和我阿奶他阿爷早就嗑了老半天瓜子了。阿奶摸摸我的脸，

老泪纵横：没死就好没死就好！莫名其妙，我人在这儿好好的，死啥啊死。

洗漱打扮好的卫洵在我身边坐下，衣裳带着皂角味，头发梳得很整齐，

通宵不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的精神气。甚至状态比昨天还好，

妥妥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今儿，还没到冬至吧？就要去见那小姑娘啦？我知道，

卫洵只爱京城南边山上云灵寺的那个小姑娘，每年夏天都要去见她一次。我嫌弃地打量着他。

这小子，收拾收拾，倒有个人样。别放屁。卫洵笑眯眯地喷出一句粗鄙话。

我作势要朝他扔一把瓜子，啧，被他拦下了。阿宁！阿宁！村口走来一个年轻人，

一家一家问过去，好像在找人。我靠着树边嗑瓜子边瞅他。稀奇啊，

这么偏的村都能有生面孔找进来。瞅着瞅着，卫洵将我架上了马车，阿奶阿爷跟着坐了上来？

不是，哪儿搞来的马车，怪豪气的。哎哎哎，去哪儿啊？我还没坐稳呢，

马车就跑得飞快。咱们搬家。阿奶义正言辞。我怀疑我听错了：搬家？

那东西都没收拾呢？不要了，重新买。嚯，咱家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平常杀只鸡不都得算半天吗？我刚想调笑两句，忽然发现他们三人脸色不对，如临大敌一般。

刚刚那人……三人同时看我，目光如炬，看得我如坐针毡。咱欠他钱？

三人同时松口气，都摆摆手说怎么可能。他有点脸熟。我磕着手里余下的一点点瓜子。

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上来了似的。我梦里见过他。在梦里我和他成了亲。

然后拜完堂我就死了。我回顾着昨晚的梦，说完一片死寂。我的天爷啊！

卫洵阿爷跌坐在地，我阿奶抱头痛哭。我转向沉思的卫洵，朝他哎了声。你怎么不哭？

不吓人吗？是啊，这个梦到底有啥吓人的。除非它不是梦。天杀的，

我就知道他们有事瞒着我。2马车走了两月有余，中途还换了好几辆马车掩人耳目，

只是路上时不时有个小打小闹的意外，不过都被卫洵解决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嫌犯要跑路，被官兵盯上了一路追。

直到马车停在了大名鼎鼎的江南富商晏府门前。奶，咱们来要饭吗？

我望着高悬的门匾陷入了沉思。忽地，涌出来一大群似曾相识的人将我们迎进了府。

好像都是胡桃村里轮着外出谋生又轮着回家探亲的邻居。为首的二人尤其眼熟。二舅，

二舅妈？二舅妈拿着手帕擦拭眼角：儿啊，如今你当唤我们父亲母亲。唉，

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来日慢慢说给你听。昨天我还在河里叉鱼改善伙食，

今天我就成了富家子弟。我使劲掐了掐大腿。啧，不疼，果然是梦。手上传来一片温热，

卫洵将我的手提起来：掐着我的了。舅妈，哦不，母亲望着我俩相握的手连连点头，

对着卫洵说：好孩子，苦了你了。什么意思，和我成亲苦了他了？

卫洵这厮一改往日处处与我唱反调的做派，温声细语道：娘，应该的。

我说你小子改口倒挺快！我附在他耳边，起了恶劣的心思：如今我家这么有钱，

您老人家这是要入赘啊。他朝我翻了个白眼，无声骂了句白痴。我顿时龇牙咧嘴，

伸手就准备挠他的脸，却被他反握住双手拥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腔传来有温度的震动，

隐约间听到他笑了几声。父亲欣慰地说：看见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感情好？

谁？我说您眼神不好使就别乱点鸳鸯谱！我们四人就这么在晏府住下了。

卫洵这厮明明是宁远候府世子，却偏偏不愿意回家，非得赖在这里！闲下来时，

我在府内错落的楼阁中穿梭。一是因为从小我就野惯了，坐不住。二是因为，这晏府，

我熟悉得很。明明我从未踏出过胡桃村，却知道晏府每个角落发生过的事。就比如，

我曾溺死于这个荷花池，也从那座高楼上摔死过，

也曾在东院葬身火海……卫洵就这么跟在我身后，离我不远不近的距离。

陪我一遍一遍逛透了晏府。我知道，成婚第二天他们问的那句你还活着？，不是玩笑话。

3我们回来，是因为那个胡桃村的年轻人吗？我回过身，跨步走到他跟前，仰头望他。

我隐约猜到，这些大抵是我前生曾发生过的。那个年轻人，我也想起来了。柳元归，

梦中那个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是，也不是。风好大，他都吹红了眼。我忽然不想问了。

现在好好的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我本也不是喜欢研究伤心事的性子。卫洵犹豫了很久，

手抬了又放，眉头一直没舒展过。你以前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啊，想抱就抱呗。

我直接伸手环住他，彻底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你别说，卫洵的怀里，

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头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卫洵哭了。这是我俩懂事以来，

他第一次情绪外放的哭。我没问，就这么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直到天都黑了，

他才冷静下来。我转了转酸疼的胳膊，瞥见肩上的湿濡，

佯装嫌弃：咦~眼泪鼻涕口水全混一起了~卫洵哽住，朝我又翻了个白眼。

知道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后，我过起了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的生活。

父亲母亲未曾拘束过我，只让我把这些年受的累都给歇回来。

除了偶尔会听见下人们扯闲话说家里的铺子被人找了麻烦，整顿歇业。

租出去的田宅近段日子也全都收不回租。这哪儿成啊，那可都是钱啊。

我撸起袖子就打算往外冲，却被父亲母亲卫洵死死按在家里，说钱财乃身外之物，

非不让我出门。冬至这天，我终于走出晏府。大家伙再也不把我拘在家里了，

反而都高高兴兴地送我和卫洵出了门。儿啊，与云灵寺好好还个愿啊！好好谢谢人家大师！

马车走出很远，我阿娘的嗓音依旧洪亮。

想起在胡桃村的时候她和我说她帮着我做屠夫的爹吆喝卖猪肉，我看她是真卖过。

卫洵今日老是挂着笑，心情好得很，连衣裳都换了新做的。切，

不就是要去见那什么小姑娘嘛！路上卫洵的话实在太多了，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欸你说，

这花开得是真好啊！要不咱们摘一朵吧。我：胡桃村每年的长满山头的梅花也没见你摘啊！

你看这地，修得是真平啊，马车走得多稳啊。马车被石子硌得晃了晃，

我：……老子真想把你头捶地里！真好，你还活着，我们都好好的。

我：要是你安静些我会更好！慧真大师说你的十六岁生辰是个坎，如今过了大半年了，

也算是平安了。我默默抬头看卫洵，他双眸明亮如星辰，就这么盯着我。

如今的他早已摇身一变，身形更加挺拔，眉眼如画，肌肤似雪，嘴角微翘，

好一副翩翩公子模样。想起他如今这副打扮是为了谁，我忽地心口一滞，怕被他看出异样，

我忙回应他：阿娘说的什么还愿？与慧真大师有关？你出生时是慧真大师找了你爹娘，

说你是早亡之相，让他们把你藏起来。否则，单靠我也无法……忽然马车外起了骚乱，

挥剑声越来越近，车外惨叫连连。我们到底没能去成云灵寺。

冲出来了一批黑衣人举起剑就往车厢里面戳。要不是卫洵动作够快，

我怕是被戳成浑身血洞的血窟窿了。4站在我面前的卫洵身子紧绷，提剑的手不住地颤抖，

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我。他将我护在怀里，单手勉强抵挡攻势。我见他脸色惨白，

连嘴唇也没了血色，：卫洵，你受伤了？

为什么……明明过了大半年了……我们也成亲了……他机械地抵抗着来人的攻势，

眼神却很空洞，像被抽了魂。我心道不好，咬咬牙抽出腰间的鞭子挥了起来，

三脚猫的功夫多多少少也能顶点事。我们二人加起来勉强能从黑衣人手下逃出，但也受了伤。

俩瘸子相互搀扶着从一条无人小路回了家。神奇吧，我不仅对晏府了如指掌，

对这山上的各种小路也都熟悉得不得了。问就是亲身经历，惨痛教训，不记住不行。

我仔细看了手中撕下的那群人黑衣的衣角。用的是上等的锦缎，触感柔软，暗纹反出光泽，

还用金丝勾了牡丹花样。要死啦，杀手的衣料都比我之前穿的粗衣麻布贵气。

我现在的怨气比天大！于是在山脚遇见柳元归时，

我直接朝他破口大骂：再靠近一步老子就把你的头掰下来当球踢！

我和你成亲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这一世莫挨老子！我知道黑衣人和他脱不了关系，

我前生的死，也与他有关。身边的人忽然费力抬了头，我没理会他的视线。

柳元归反倒笑了：是吗？我们还曾做过夫妻呢？真好。

我身侧的卫洵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姑奶奶，你上一世的夫君，是我。

你想起的究竟是哪一世啊！5我坐在床边给卫洵上药，故意使了劲，他却毫无反应。

这是丢了的魂还没回来呢。我懂，没见着那小姑娘嘛。

逛园子的那天我就猜到你可能想起来了。什么时候记起的？卫洵开了口，

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犹犹豫豫地开口：五岁？卫洵：！五岁我就开始做梦了，

断断续续地。一开始我没当真。直到来了晏家，我才认真回忆起我的梦。见卫洵变了脸色，

我赶紧在卫洵开口喷唾沫星子之前解释道。良久的沉默，

而后卫洵艰难开口：你还是喜欢他？凭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我能感受到他不高兴了。

你说柳元归？我……你记住，你我已经成亲，你再喜欢他也不能去找他。

卫洵似是听见柳元归的名字就不高兴，不耐烦地打断我，脸撇向一边，

我似乎看到一抹晶莹划过。我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只好转移了话题：今天离开的时候，柳元归塞给我的。我递给他一张纸条，

纸条上赫然写着：长公主要杀你，到我身边来，我护你周全。长公主，

在我梦中也是个重要人物。在我记起来的上一世里，与柳元归拜完堂后，

我被闯进婚房的长公主一剑捅进胸口，血流不止。卫洵，我想起来的并不多。

但我也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只是，

如今已变成了我们都无法掌控的局面，我至少该知道我将面对的危险是什么？

卫洵哑着嗓子开了口：长公主心悦柳元归已久，对他占有欲近乎癫狂。你一靠近柳元归，

她便会对你下杀手。每说一句话，他话尾的颤音就多一分，看起来无助得很，

活像被谁抛弃了。怪不得，我每次和柳元归成亲之后，都会死在新婚之夜。怪不得，

今生他们做了局，让我从小在胡桃村长大，改了名，甚至换了性别，还让我和卫洵成了亲。

他们避开了一切我与柳元归相遇的可能。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柳元归会找到胡桃村去。

他竟然也有记忆。6这之后，我全家又陷入了恐慌。心惊胆战地过了十六年，

原以为过了慧真说的时限就可以安然无恙。谁料还是被盯上了。下人来传有客上门，

还没待我走到门口，一个粉色身影直直奔向卫洵，亲昵地揽住他的腰：没在云灵寺见到你，

我吓坏了。我感觉有股子气直冲我脑门，你们私会这么明目张胆吗？

我爹娘可还坐在那儿呢！卫洵把我撩起的袖子放了下来，

低头对粉衣服说：兄长有事耽搁了。我一愣，兄长？那粉衣服朝我灿然一笑，

后又抱住我左右晃：嫂子！终于看见我嫂子了！卫洵嫌弃地拉开她，

附在我耳边：每年云灵寺见的小姑娘，卫安然，我亲妹妹。热气烫的我耳朵又麻又痒，

我下意识地推了卫洵一把。欸，没推动，他的手还是在我腰上。安然看见了，

俏皮地朝我眨眨眼，而后开始了正事：哥，这么多年我一直盯着，

柳元归与长公主并无交集。卫洵这小子居然让亲妹妹当他在京城的眼线！而且，

柳元归不是什么探花郎，他就是个卖胭脂的商人。我和卫洵对视一眼，与上几世不一样了。

你上次拿给我的衣料，我找人查了，和长公主护卫穿的一样。长公主还是想杀我。

我分明离柳元归远远的，柳元归也与长公主并无瓜葛。为什么她还是想杀我？

显然卫洵也没料到。阿娘捂住心口哭嚎：天菩萨哟！一时间，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

你们会变，他们当然也会变。如此因果，循往不止。阿弥陀佛，解铃还须系铃人。

门口缓缓走来一个高僧。是慧真大师。阿爹阿娘连忙迎了上去：大师，此话何意？

谁起的因，便谁来解这个结。慧真大师直直地看着我。我？我瞪大眼睛，歪一边嘴，

用手指向自己，谁见了我这样子都不觉得我有那能耐让堂堂长公主追杀我吧。

还是追了好几世的那种。还望施主万事小心慧真无声无息地来，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于是我挺直腰板，跨坐在凳子上：都说说，你们都知道些什么，一字一句地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