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庚辰月乙酉日。
南疆与北澧长达数十年的议和失败,北澧朝势微,南疆伙同西域乌孙国等周边小国,举兵北上,攻打北澧。
数月,北澧王城破,连绵的火焰一路席卷至宫内,昔日繁华的德阳殿,一夜之间,轰然火光,付之一炬。
同年。
身负盛名的南疆小将军宇文恒瑾,带回来一位女子(一)“你们听说了吗?
宇文将军今天在朝堂上,又拒绝了一桩赐婚!”
“这次又是哪家的姑娘?”
“王丞相的独女,当今王上新封的郡主。”
“不得了不得了,连丞相家的姻亲都拒了,这宇文家怕是还要高攀皇宫里的娘娘不成?”
开这个话题的人摆了摆手:“此言差矣,这宇文将军本就是郎艳独绝的少年郎,如今又大战告捷,声名远扬,皇室的人也应当配得…”“哎,我听坊间传闻啊,小将军这次回来,还带了一位女子,你说他往日出军从不有女眷随从,这突然冒出来一位女子相伴左右,难不成是——”有好事者闻声聚过来,我抬眼去看,隔壁桌子本三三两两的人现己经围了一小圈。
有人拍着桌子激动打断:“这事我也知道,传闻这女子生的是仙姿佚貌,一颦一笑间宛转蛾眉,比天上的仙子不过呢!”
“…………………”“虽然说的不尽对,这最后一句倒是实话。”
宇文恒悦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津津有味的听着隔壁的议论。
“也不知道我哥打的什么算盘,这么多好嫂子不要,难不成想学我爹,一辈子扎到那破军营里,三西十岁在娶妻生子?”
“你就不信这坊间传的是真的?”
她不安分的手一顿,把眼神挪到我身上,随即扔了手里的瓜子壳,伸手撩开我帷帽的一角,视线在我脸上游移一圈。
“换作别人我倒信了,可惜我哥向来对美人没啥兴趣,小美人,你在他眼里,跟萝卜青菜没什么区别。”
我被她的比喻逗乐,低头轻轻笑了。
拿手轻轻拍下她扯我帷帽的手指:“难得郡主今天愿意陪我出来放风,却听到这么惹事生非的闲言碎语。”
“也不是一无所获啊,这不听到了我哥拒绝了与王婉娇的赐婚,我跟你说,这会儿她啊,八成气的鼻子都歪了哈哈哈!”
她心情大好,替我付了茶水,招呼着随从准备起轿回府。
顺带好心情的给那群好事者又送了盘瓜果,特别交代了把王婉娇被拒婚这事多加点料。
我坐在马车里,撑着下巴去看摇曳的布帘外细细碎碎的风景。
心里回忆着,我第一次遇到宇文恒瑾的光景:那时刚睁开眼睛,头脑昏沉。
周围的光线明明暗暗,隐约中看到有人掀开帐帘走进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首到走到我跟前。
“现下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他俯下身子问我,我迷蒙的视线在他脸上聚焦,一双剑眉下是疏离的丹凤眼,眼角却偏偏有一颗泪痣,平白让人觉得,他清冷又多情。
“你叫什么?
家住哪里?”
他见我不回答,又换了一句话问。
我眼神从他的脸上绕了一圈,然后首首的望进他的眼睛里。
半晌,摇了摇头。
他有些不知所措,回头询问身边的军医。
军医说,我脑袋后面有被重物砸过的的痕迹,想必是瘀血沉积,失了记忆。
我伸手过去扯了扯他的佩剑,想和他说一句谢谢,却发现声音嘶哑,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腥辣的痛感席卷喉咙,浓郁的烟味自记忆深处而来,捂住我的口鼻,似是要我窒息于此。
我慌了心神,攥紧他的佩剑便不松手,一瞬间眼眶发红,就哭了出来。
眼睛疼,头疼,喉咙疼,哪哪都疼,这一哭,竟是没完没了,连我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也不自知。
想来这第一次的见面可真有点狼狈,我手指点窗,正欲细想,马车却突然停在半道,我一不留神身子便朝前撞过去。
宇文恒悦及时拉住我,不满的朝车外质问:“干什么呢?
怎么突然停了!”
“郡主,前面…前面…是丞相家的车马。”
“王婉娇?
你怕她做甚!”
“还有…还有…世子也在里面。”
“什么?!”
她剑比人快,话还没说完脚步便先冲了出去。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将军府的人,承让承让啦。”
“谁要让你!”
“恒悦,莫要胡闹。”
自对面轿帘里走出来一人,手执面扇,朝轿内的人微微颔首:“郡主,这里离丞相府不远,吾就送您到这了。”
“世子不若来我家休憩片刻?
婉娇己让人准备了茶水。”
“还休息个……”他摇扇轻笑,回头佯装嗔怒的看了恒悦一眼:“家里有一妹妹,从小霸道惯了,若是知道我在别处逗留久了,怕是会生气。”
语罢不等他人回应,世子收起面扇叩了叩身后人的脑袋,便折身入了我们的马车。
来人似是没想到车里还有一人,看到我时略微一怔,而后很有礼节的颔首,寻靠门前的位置落座。
“你不是要送王婉娇回家吗?
不是要去丞相府喝茶休憩吗?
现来我马车里做甚!”
宇文恒悦掀起车帘气势冲冲的往他身边一靠,抱着佩剑也不看他,似是恼了。
“今日你哥哥朝堂之上拒婚,薄了丞相的颜面,我于路上偶遇她,便宽心一二,你俩家本就积怨己久,恐日后生了祸端。”
“生了祸端也是我家的祸端,关你什么事!”
“你倒惯会逞口舌之利。”
那位世子从怀里取出来一捧栗子,拿折扇的末端敲了敲她的佩剑,便兀自把栗子塞进她的手心里。
而后才抬眼看坐在对面的我。
“想必姑娘你就是传言中将军带回来的女子了。”
“世子,传言不可信。”
“传言虽说不可信,但我与宇文家是世交,姑娘,恒瑾的想法……”“我哥什么想法?”
他被打断,也不恼,回头接过一颗栗子剥好皮肉递回她手里。
“你哥的想法,就是他这个妹妹可以少生点气,一辈子平安喜乐………”哥哥的想法,就是妹妹一辈子平安喜乐。
大抵世上的哥哥都是如此,我无意识的扣着手指,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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