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青铜鼎上的蟠螭纹正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喉间残留着博物馆讲解员最后说的那句"这件鼎是秦始皇祭天所用",耳畔却己传来金玉相击的清脆声响。
"长公子,该更衣了。
"鎏金铜灯照亮了织锦幔帐,两个梳双环髻的侍女捧着玄色深衣跪在榻前。
我低头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这分明是具年轻男子的躯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扶苏,二十岁,始皇长子,三日前在太庙祭典触碰青铜鼎后昏迷......"公子?
"侍女的声音带着惶恐。
我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檀木案几上摊开的竹简还带着墨香,最新一卷写着"廿六年,初并天下,立为皇帝"。
殿外忽然响起甲胄铿锵声,蒙恬按剑而入时带进一缕晨风。
这位未来的大将军此刻不过三十出头,眉宇间却己凝着塞外风霜。
"陛下召公子往章台宫奏对。
"他压低声音,"听说淳于越博士昨日进谏分封,触怒了陛下。
"我系玉带的手指一顿。
这是公元前221年,博士宫辩论即将掀起焚书序幕的关键时刻。
殿外梧桐树上栖着两只青雀,在朝阳中抖落露水。
章台宫的九十九级台阶像条黑龙匍匐脚下。
始皇帝冕旒下的目光扫来时,我后颈寒毛倒竖。
他正在把玩一柄玉具剑,剑格上雕着玄鸟纹——那是秦人祖先的图腾。
"扶苏,你如何看待淳于越之言?
"剑尖有意无意指向殿中跪着的儒生。
李斯垂手立在丹墀左侧,嘴角抿成冷硬的首线。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朗如磬:"儿臣以为,分封郡县各有利弊。
然六国初定,不妨使诸公子镇守要地,三年轮换。
"这是《过秦论》里的对策,此刻说来却像滚油溅入火堆。
"轮换?
"始皇帝突然大笑,震得梁间尘埃簌簌而落。
他起身时十二章纹的衮服泛起粼粼金光,"蒙恬,取地图来!
"羊皮地图在玉阶上铺开,染着胭脂的朱砂标出三十六郡。
始皇帝的指尖划过燕地长城:"上月辽东送来急报,东胡游骑又在劫掠边市。
"玉具剑猛地刺入蓟城位置,"大秦的公子,该学会用剑说话。
"回宫路上经过少府官署,二十架记里鼓车正在装载简牍。
忽然瞥见个戴獬豸冠的瘦小身影闪过宫墙——那是赵高!
他手中捧着漆盒,隐约露出半截盖着御史印的帛书。
是夜蒙毅来访时,我正对着铜灯研究云梦秦简的律令条文。
"公子今日在章台宫所言,实为险招。
"他递过一卷帛书,"陛下己命我将博士宫藏书誊录副本。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
帛书上赫然写着《诗》《书》目录,这该是焚书令的前奏。
窗棂外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三下。
"蒙卿可记得三皇五帝?
"我蘸着清水在案上画了个太极图,"法家如水,润下而克刚;儒家似火,炎上而生明。
水火既济,方能铸就九鼎。
"蒙毅的瞳孔倏地收缩。
他伸手抹去水痕时,指尖沾到了我故意滴落的墨汁——这是《史记》记载的"指鹿为马"典故里,赵高测试群臣的伎俩。
五更时分,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
我站在兰池宫最高的露台上,望着咸阳城渐渐苏醒的街市。
卖黍饼的早贩推着独轮车走过官道,戍卒正在更换城头玄旗。
东南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那里是即将兴建阿房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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