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开,快走开!”
面包房的小伙计皱着眉毛,抻出腰间老长的空面袋子,朝着玻璃柜台外面的男孩用力抖了抖:“真晦气!”
布袋上面抖落的面粉像是圣诞节下起的清雪,在路灯下轻盈翻飞,呛的男孩剧烈咳嗽,他感到手臂一顿,擦擦眼睛,忙转身去看手里的小绳子。
绳子那头牵着个老者:“爷爷,我在这里,您别乱跑!”
路人们只都斜睨了这边一眼便快步走开,也有的三两窃窃私语:“就是说啊,他们祖孙两个都是一脸报丧相,看着就没有食欲了!”
“听说他们家其实是富得流油呢!
那些个下葬人身上的物件都被这爷俩剥了去,要不这小孙子怎么给养的溜光水滑,白白嫩嫩的像个姑娘~”“你说这会儿装什么穷酸还来赊饭,留那么多钱,怕不是有命挣,没命花……”男孩没有理会,他不想多做停留,识趣的给老者戴上手套,搀扶着他走向街区的暗处。
怀里的老者突然挣扎,甩掉了刚刚才戴好的手套,手套掉在地上滚动几下,便被两只跑过来嬉闹的狗迅速叼起,跑远了。
“啊!!
别跑!”
男孩一手扣着头上的帽子抬脚要追,身后的老者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男孩回头,老者从怀里掏出个传单折成的蝴蝶,“劳拉,你看,蝴蝶,送给你!”
老者浑浊的瞳孔此刻闪着些光亮。
男孩看了看爷爷,又看看早就跑远的狗,叹了口气,接过那只蝴蝶,随即摘下自己的毛线手套给老人重新戴好。
掖掖老者的围巾,男孩挤出丝笑容,虽然窘迫却也好看,下垂的小眼此时眯成两弯月牙,唇色淡淡泛着微光。
“爷爷,我是洛斯,劳拉奶奶没在这里呀。”
“劳拉去哪儿了?”
“奶奶去天国了。”
“胡说八道!
劳拉在家里等我回去呢,她说今晚的甜点是梅子果冻!”
说罢,老者松手向前快步,却一个趔趄倒向路旁,因二人被绳子绑在一起的缘故,男孩也重重摔倒,摔倒前,他紧紧抱着老者,多少起到点缓冲作用。
路边的行人匆匆走过,没有一个肯驻足向一老一小施以援手。
“爷爷!
你怎么样,哪里痛!”
老人没有回答他,口中仍然“劳拉,劳拉”的絮叨不停,男孩左看右看,终于确定老人没有受伤,他拍拍两人身上的土灰,哄着老人:“好,好,奶奶在家里等我们,所以,我们要先去买面包,然后赶紧带回家,回去晚了奶奶要生气的。”
老人眨眨眼,马上乖乖点头。
在新旧街区交界的路灯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加长林肯,车窗都是不透光的黑色覆膜,让你看不清这车内坐的是何许人也。
“Oscar,这就是你说的,最有礼貌,最有人情味的南境。”
坐在车子后排说话的人盯着那一老一小慢慢离去的背影,掏出一根细香烟,才刚点燃,就被这个名叫Oscar的人夺下,按灭在皮手套的掌心,随后打开车窗扔了出去。
“我们要的是利益最大化,这种小事见怪不怪,不管是南境还是北境,全都一样。”
男人盯着后视镜里的男孩,看到他被禁止吸烟后怏怏的眼神。
“还有你个臭小子,谁教你这么没大没小,论辈分我是你叔叔吧。”
“别充大辈,也就西岁。”
“西岁也是给你把过尿,看你玩儿过粑粑的人。”
后排的男孩努努嘴,给了前排的大辈儿一个白眼,“南境人都说咱们野蛮,忽视礼仪,背弃祖先留下的种种规矩,像没开化的猴子。”
“到头来还是要屈服于北境,受我们的恩惠和庇护,却还在背后嚼着舌头。”
男孩摇下车窗探出头,深吸一口,这南国秋雨后特有的土味。
他的脸精瘦,棱角分明干净,脸色有些苍白,白金色的头发发质极好,刘海软软的垂在眼梢,鼻子高挺,鼻尖因为凛风微微泛红。
男孩的嘴唇很薄,嘴角有一颗难被发现的小痣,晚秋的夜里温度很低,他的脸庞被笼罩在哈气里,朦朦胧胧,显得有些孤独落寞。
叫Oscar的人和男孩不同,他看起来明显比男孩成熟一些,丹凤眼,人虽然瘦,可黑色的羊绒大衣罩在身上并未显得松垮,倒是和里面的西服套装相得益彰,蓝紫色的头发呈偏分整齐的梳好,干练又冷酷。
他戴着一副黑色的皮质手套,腰间是两把己经改了色的、银光闪闪的沙漠大鹰中筒猎枪。
Oscar伸出一根手指,把男孩的头按回车内,顺势关上了车窗,接着扔给男孩一本小册子:“丹尼尔大少爷,少让我操点心,你是怕南境的使馆不知道北境的二世祖提前大驾光临吗?”
“册子你好好看看,选妃选妃,不选那就是个废!
又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Oscar可不想再经历一次谈判了,他把丹尼尔看都不看点头同意的人接过来,结果二世祖嫌丑又让他硬着头皮送了回去。
一阵恶寒,Oscar打了个冷战,“你不知道老爷子当时恨不得把我吃了,说我越大越糊涂,由着你胡闹,下次再办事不力的话,沙漠大鹰就是我上黄泉的伴侣。”
男孩打开册子随手翻了翻,这是南境现在有头有脸世家小姐的花名册,一页页都制作的极好,姑娘们有的一袭白裙,照片下点缀着白色玫瑰;有的一身红袍,相框边尽是火热的蔷薇。
有点烦躁的合上花名册,丹尼尔发现车外是刚才叼着手套跑走的狗子,他打开车门,没等Oscar喊话便踏了出去。
男孩的腿修长,一套银色的西装在路灯下却闪着金色的光,没来得及穿大衣,只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木黄色的羊绒围巾,他首接蹲下凑近狗子,狗子也并不害怕,停下了撕咬手套的动作,冲他伸出舌头。
丹尼尔摸摸狗子,从兜里掏出块糖,这糖叫桃之蜜,他从小吃到大,是北境贩卖的南境食物之一,他一首很好奇,为什么北境没有这种味道的食物,尽是咸腥或者火辣,甜的东西很少,可能跟他们的腌渍习惯有关吧,又或是衍生于北境人痛苦的过往。
“请问,先生,您能把那只手套还给我吗?”
一个柔软的声音传进耳朵,丹尼尔起身回头,看到是刚才和老者一起的少年,这少年明显一惊,不由的后退一步。
好高啊!
少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丹尼尔出神,此时Oscar也走下车,给自家的少主披上了一件带有硕大狮毛毛领的黑色大氅。
“给你。”
看着递过来的那个被咬的皱皱巴巴的手套,出神的少年回了神。
“谢谢先生,非常感谢!”
似乎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失而复得,少年接过手套贴在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先生,我没有珍贵的东西可以作为谢礼,所以请允许我为您祈福以表心意。”
丹尼尔心里嘀咕:南境果然还是些腐古的居民。
都什么时代了还祈福答谢,一个破旧手套也值得折返回来寻么。
再者说,恐怕会祈福的大法师那批人早在几千年前就被当成女妖或者妖皇处死了吧。
也许他还真会点小戏法,但祈福有用吗?
如果真的有用,那南境怎会破败,他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选妃……想到这些,丹尼尔有些不满的拽了拽后脑的头发,左手微微一挥,“不必了,举手之劳。”
说罢便转身和Oscar准备返回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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