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南江市暑气未消，蝉鸣声裹挟着热浪扑向大学城。
林舟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挤在报道处的人群里，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白色T恤后背早己洇出一片深色水痕。
他眯眼看向远处金融系的遮阳棚，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梧桐叶在桌上打转。
“同学，让让！”
身后突然传来推车的响动，林舟本能地侧身避让，手肘却不小心撞翻了一摞厚重的书籍。
精装本《国富论》哗啦啦砸在地上，书页间夹着的草稿纸雪花般散开，一张纸不偏不倚贴在他运动鞋上。
“抱歉，我帮你捡——”林舟蹲下身去捡书，视线却猛地撞进一片冷冽的雾灰色。
女生半跪在他对面，黑色长发从肩头滑落，露出耳后一颗淡褐色小痣。
她手指按在《宏观经济学原理》封面上，腕骨凸起的弧度像玉雕的刃，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唯独食指指节有一道细长的墨痕。
林舟突然想起高中物理老师常说的那句话——最精密的仪器，总会留下使用者的印记。
“让开。”
她的声音比目光更冷。
林舟这才发现自己正抓着人家课本不撒手，慌忙松手后退，后脑勺“咚”地磕在身后展板上。
展架上“欢迎新生”的粉红气球应声炸开，惊飞了树梢的白鹭。
“对、对不起！
我以为你是迎新学姐……”他揉着脑袋讪笑，瞥见对方胸前挂着的助教工作证——金融系二年级 苏晚。
苏晚起身拍去裙摆灰尘，将摔散的书籍重新摞好。
最上方的笔记本突然滑落，林舟眼疾手快伸手去接，却听见“刺啦”一声脆响。
空气凝固了。
他手里攥着半张泛黄的纸页，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批注间，无数个“SouthZ”被钢笔反复描摹，力透纸背的字母Z最后一笔几乎划破纸张。
这是他的编程ID，高中时打信息学竞赛用的代号。
“这是什么？”
林舟下意识问出口。
苏晚劈手夺过残页揉成一团，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与你无关。”
她抽走他手里的《宏观经济学》课本，扉页上的借书卡日期显示这是本学期第17次借阅，“另外，你刚才撞碎的是亚当·斯密雕像模型，校史馆标价380。”
林舟顺着她目光看去，地上果然躺着半截石膏制的烟斗。
他倒抽一口冷气，这够他吃半个月食堂了。
“不过——”苏晚突然倾身逼近，薄荷混着雪松的冷香扑面而来。
她指尖点在他手机屏幕上，锁屏壁纸是他昨晚刚写的贪吃蛇代码，“用Python3.11重构这个算法，我可以考虑不报修。”
林舟耳尖发烫。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像某种精密仪器的刻度线，正在丈量他的慌乱。
远处传来迎新志愿者的喇叭声：“计算机系新生到三号馆集合——”“成交！”
他抓起行李箱落荒而逃，没注意到身后苏晚展开那张皱巴巴的纸页，用美工刀小心裁下“SouthZ”的碎片，夹进皮质钱包的暗格。
梧桐大道·两小时前苏晚靠在图书馆二楼窗边，食指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的鎏金笔夹。
透过百叶窗缝隙，能看到林舟正在报道处手忙脚乱地填表格，后腰露出半截黑色耳机线，随着动作在阳光下晃成细碎的金弧。
“SW-17号观测对象，今日行为数据更新。”
手机震动，特殊加密频道的消息弹窗亮起，“目标己确认考入南江大学计算机系，是否启动第二阶段接触？”
她抿了口冷掉的意式浓缩，苦味在舌尖蔓延。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过的话在耳畔回响：“小晚，只有他能修复《夜舟》的完整曲谱……那孩子救过你的命，你认得出他的眼睛。”
钢笔尖重重戳进纸页，洇出一团墨迹。
七岁那年火灾的幻听又开始在颅骨内嗡鸣，浓烟中少年嘶哑的喊声与方才林舟说“对不起”时的声线逐渐重叠。
“暂缓。”
她按下发送键，把剩下的咖啡倒进盆栽。
巴西木的叶片上滚落一串水珠，像无声的叹息。
三号馆机房·傍晚六点林舟瘫在转椅上对着屏幕哀嚎：“不就是个贪吃蛇，至于用蒙特卡洛树搜索？”
他抓乱一头卷毛，第十三次点开苏晚的邮箱头像——纯黑背景，昵称是句德语“Nachtzug”，头像是模糊的钢琴键特写。
机房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玻璃门外晃过一片雾灰色裙角。
“喂！
是不是你干的？”
他追出去时只抓到一缕薄荷香，楼梯转角处的消防栓上放着瓶冰镇可乐，易拉罐底部贴了张便签：＞ 代码冗余率29%，建议参考《算法导论》第7章＞ ——SW他对着灯光转动易拉罐，铝罐内侧用马克笔画了艘简笔小船，船帆上隐约有个“晚”字。
窗外暮色渐沉，蝉鸣不知何时停了，远处传来缥缈的钢琴声，弹的是他从未听过却莫名耳熟的旋律。
林舟仰头灌下可乐，气泡在喉间炸开的刺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
他摸出手机拍下小船图案，发在编程论坛里的帖子标题一闪一闪：求助怎么把一艘船变成求爱信号？
在线等，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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