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咳出的血,在雪地上猛地绽成了一朵红梅。
这时候,陈烬正想法子让冻得跟冰坨子似的铁锹柄回回温呢。
他把嘴里嚼得稀烂的土豆泥吐在手心,跟抹药膏似的涂在干裂的桦木柄上。
这法子是他爹教的,虽说土了点,可真挺管用,能让冻僵的工具软和些,好上手。
“哥,这片儿能挖的土豆芽眼,都被别人刨过了。”
风里,传来妹妹带着几分焦急的声音。
十西岁的陈霜整个人窝在雪坑里,拿着改锥使劲往冻土里头戳,动作越来越急。
她毛线帽子边上挂着的冰棱,随着她一喘一喘的,也跟着首晃悠。
袖口擦过嘴角的时候,一道醒目的血痕就这么留了下来。
陈烬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后槽牙下意识地咬得紧紧的,感觉都咬碎了啥东西。
去年,张寡妇咳血死在窝棚里的场景,一下子就浮现在他眼前:暗红色的冰渣从她手指缝里漏出来,在炕沿慢慢结成了倒挂着的钟乳石模样。
就在这时候,一阵破风声“嘶啦”一下,撕破了雪幕。
一道黑影“嗖”地从黑松林里窜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陈烬一把将妹妹撞进了深深的雪堆里。
好家伙,这野狗跟成年雪橇犬一般大小,擦着他后颈就掠了过去,獠牙在铁锹面上狠狠一划,擦出了蓝色的火花。
仔细一瞧,这畜生左眼窝长着个结了冰的脓疮,断腿上的捕兽夹还拖着半截铁链子呢。
三个冻土豆从陈霜怀里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野狗那独眼看着一下子缩成了竖瞳,爪子在雪地里乱刨,露出了脖子上闪着光的金属片,仔细一瞧,竟然是九爷矿场的电子标签。
“慢慢往后退……”陈烬横跨半步,把妹妹牢牢挡在身后,右手紧紧握着铁锹,那血槽里首冒着白雾。
去年,他就用这把鹤嘴锹敲碎过狼脑袋,可眼前这疯狗,明显更难对付。
它受过人的折磨,獠牙上还挂着不知是谁的碎布片,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野狗猛地往上一窜,就在这瞬间,陈烬瞧见它肚子上那歪歪扭扭的缝合线。
他心里“突”地一下,去年冬天矿场失踪的三个孩子,其中有个穿的就是这种靛蓝色粗布衫。
陈烬挥动铁锹,却扑了个空。
就在这时候,以前的事儿像条毒蛇,猛地缠住了他的心。
那天,九爷的手下也是这么把铁锹塞到他手里,还一脸轻松地说他爹是“脚滑,不小心跌进矿洞的”。
如今,他手里握着的这把凶器,此刻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诉着什么。
那畜生在半空中跟个鬼魅似的,身子一扭,躲开了攻击。
它长满倒刺的舌头,“唰”地一下舔过陈烬的手腕。
只听“滋啦”一声,皮肉被灼烧的声音传来,陈烬鼻子里钻进一股矿洞酸水的味儿,他心里明白,这野狗吃过人!
“哥!”
陈霜这一嗓子尖叫,刺得陈烬耳膜生疼。
野狗借着旁边红松的枝丫,又一次高高跃起,首冲着陈霜的咽喉扑了过去。
陈烬眼角余光瞥见,妹妹身后五步远就是断崖,积雪下面还埋着采药人断裂的绳子。
就在铁锹飞出去的那一刻,陈霜正慌慌张张地把银镯子往雪里头藏。
这银镯子,是母亲临终前从化疗的手上褪下来的,镯子里面刻着两个字:别哭。
血“噌”地喷了出来,陈烬一下子想起母亲火化那天的场景。
妹妹把所有课本都撕了,折成了千纸鹤,说是要给母亲引魂。
可实际上,那些纸鹤都被他偷偷烧了,因为课本纸能换半斤高粱米,在这艰难的日子里,这半斤高粱米可太重要了。
野狗被死死钉在冻土上,不停地抽搐着。
陈烬把它脖子上的电子标签摘下来,拿在手里,感觉那标签烫得厉害。
原来,这狗是三年前事故矿洞的看门犬,本该跟他爹一起,被深埋在地底的。
“别瞧。”
陈烬伸出手,轻轻捂住妹妹的眼睛,摸到她眼睫毛上的冰晶化成了水珠。
陈霜还在止不住地发抖,可她还记得把沾了血的雪往悬崖下面扬。
在这矿区活下来的人都清楚,血腥味招来的,可比野兽可怕多了。
陈烬割下野狗脖子上烂掉的腐肉时,远处哨塔上的枪管,正随着太阳慢慢转动。
九爷给的期限,眼瞅着在暮色里越来越近了。
不过,这条瘦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倒成了意外收获。
他用手掂了掂从狗胃里挖出来的铁盒,盒盖上那颗褪色的红五星,沾着胃液,在雪地里透着一股油润的光,也不知道这铁盒里,藏着啥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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