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候听到听到罗锐的声音,登时大惊失色,夺门而出。
只见罗锐右手拎着一把明晃晃的柴刀,左手环抱着一个灰青色的包袱。
包袱里面赫然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
正是张候那个被奶娘带出去的儿子,张光。
罗锐的身后,芸娘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搀扶着,不住的低声啜泣。
她想不顾一切的上前抢夺孩子,但身边的奶娘忌惮罗锐手中的利刃,硬是强行给对方拉住了。
“张候,你这个夯货还能生出这样好看的孩子!?”
“不知道走了什么狗运!”
罗锐低着头看着张光的小脸,笑吟吟的说着。
甚至举起右手,用柴刀的木质把柄蹭了蹭对方的面颊、可能是把柄太过冰凉,也可能是罗锐的动作太过大力,襁褓中的孩童竟是哇哇大哭了起来。
站在罗锐身后的芸娘只看到罗锐举起了柴刀,然后自己的孩子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顿时就觉得自己的孩子遭遇了不测。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芸娘瞬间就红了眼,不管自己的安全,尖叫着朝着罗锐身后扑去。
“你这个杀千刀的贼人!”
“我的儿啊!”
罗锐自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只是侧身微微一闪,芸娘就扑了个空。
笑话!
作为一个六阳刀小成的练家子,三西个大汉都不一定是自己对手,更何况芸娘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弱女子。
趁着对方立足未稳,罗锐抬起右脚轻轻一蹬,对方就跌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正好跌在了闻声而出的张候面前。
芸娘见到了自己男人的身形,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样。
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力,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挪到了张候脚边。
罗锐身后的奶娘看到自己主人跌倒,也是吓了一跳,慌忙越过罗锐上前搀扶。
“夫人,小心啊!”
“莫要伤到了身子!”
芸娘借着奶娘的搀扶,强撑着支起自己的身体。
她一只手抓住张候的小腿,一只手扯着他的上衣,哭喊着说道:“老爷,先前我遵了您的嘱咐,出门去找咱们的儿子。”
“正好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奶娘带着他回来。”
“可就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被这个杀才拦住了去路。”
、“他只说和老爷有事没解决,也不容我拒绝,上前就来抢孩子。”
“我和奶娘反抗不过,被他一人一拳打倒在地。”
“抢过光儿,威胁我们给他带路。”
时令刚刚过了惊蛰,前几日下过的雨还在地上聚集着,地面一片泥泞。
玉娘崭新的白色襦裙经过这一遭,被地上的泥水弄得肮脏不堪,再加上脸上因为恐惧和担心而流出的鼻涕和眼泪。
原本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顿时变成了一个叫花子。
张候原本对于芸娘把儿子交给奶娘照顾十分不满,但看到对方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责骂的话也没有再忍心说出口。
他皱着眉头对着扶着芸娘的奶娘吩咐道:“把夫人带进房间,没我的允许,不准带出来。”
奶娘是一个五尺身高的矮壮妇人,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色罩衣,头上的发丝也因为先前和罗锐的争执而披散在脸上。
她慌不迭的点头应道:“是!
是!
是!”
同时两只有力的臂膀拖着芸娘往里屋走去。
芸娘任由对方拖行,只是不断的哭泣。
“老爷,你一定要救救小光啊!”
“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张候不耐烦的挥挥手:“我能不知道那是老子的儿子!”
“不是你偷懒,他能遇到危险吗!?”
等看到奶娘带着芸娘进屋关了门,他这才把注意力放回了抱着孩子的罗锐身上。
张候正对着罗锐,自然看到了对方并没有伤害自己的儿子。
他勉强在自己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道:“罗锐,有话好好说,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犯不着对着他出气。”
襁褓中的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己经停止了哭泣,甚至在罗锐的逗弄下呵呵地笑着。
罗瑞没有抬头,声音却是从凌乱的黑发下传了出来:“没法子啊,你张候不愿意好好谈。”
“老子就只能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张候听到罗锐的声音,原本难看的黑脸变得更加扭曲了:“罗锐,你不就是想要钱么!”
“十三两是吧,你放了我儿子,我马上就拿给你!”
“我再给你二两,当做我的赔礼!”
罗锐终于把自己的头抬了起,一双黑亮的眸子目光如炬,明明嘴角带着温和的笑容,但张候却没来由的感到了一阵寒意。
他浑身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哆嗦着补充道:“怎么?
你还嫌少?”
“你别看我每年挣得不少,但养家养孩子养女人,再加上打点上下关系,真剩不了多少!”
沉默一瞬,他一咬牙,一跺脚:“最多给你二十两,再多我也是真没办法了!”
罗锐这时候终于开口:“虽说是你给我下的套子,但借据上的名字却是我自己签的。”
“钱我自己会想办法挣,我今天找你,是有别的事情问你。”
张候一愣,带着疑惑的语气开口:“什......什么事儿?”
“伍爷为什么要我弟弟去给他儿子当书童?”
“......”沉默,场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过了良久,张候才嗫嚅的开口回道:“那......那......那不是你家的罗阳读书好么。”
“伍爷的儿子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罗锐死死盯着张候,似乎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不对!
你在撒谎!”
罗锐斩钉截铁的话一出口,张候登时脸上就流露出一阵慌乱。
罗锐没有去质问,只是自顾自的说道:“罗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想找到个身家清白,品学兼优的书童还是不难的。”
“伍爷又是罗县响当当的大人物,大人物一般都好面子。”
“他犯不着冒着自己名誉被毁的风险,来提前兑现借据。”
“再不济也会等到清明时间,这样才不至于给自己落下话柄。”
“所以......”顿了一顿,罗锐语气陡然变得森然,他冷静的开口:“你在说谎!”
随着罗锐的话不断从嘴里说出,张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到最后竟是扭曲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破落户的遗孤,竟然能从提前催债这样的小事里联想这么多。
甚至他的联想竟然很大一部分都是对的!
罗锐见到张候呆愣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不断变换纠结,愤怒,恐惧的表情。
他的心顿时也沉入了谷底。
在今天早上来找张候之前,罗锐还仅仅是以为伍爷是怕他自己的钱变成了烂债,为了避免自己逃跑才让牛老三带着一群人来抢人。
他本意是想敲诈一下张候,来补上这个窟窿。
至于事情的诡异,罗锐只是意识到了,但却只当自己过分小心。
但从张候从赌场逃跑,再加上现如今他的表现,罗锐这才断定自己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并不是无端的空想。
罗锐心中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是发生了!
他不怕苦难,不怕穷苦,毕竟自己是一个现代人,自信凭借自己的能力肯定能在这个时代混的如鱼得水。
但前提是没有人阻拦!
现如今,整个罗县可以说是最有势力的人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怎么办!
跑?
可又能跑到哪里去?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三个月,人生地不熟的,去到哪里能活下去呢?
把罗阳交出去?
十几年的前世教育,让罗锐做不出恩将仇报的混账事。
现如今只好左右逢源,见机行事。
罗锐在脑海中想了一大堆,可现实却只过了一刹,他酝酿了一下语气,开口继续说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说!”
张候终于是被罗锐亦真亦假的话吓破了胆,毕竟他能当上伍爷放贷的话事人,靠的也不是自己的武力和气魄,而是那张枪舌如簧的嘴。
他慌不迭跪下,脑袋不住地往地上磕去。
一边磕,一边说:“罗爷爷,您别问了,我是真不敢说!”
“毕竟我知道的也不多,大都是猜测得来的。”
罗锐闻言,也不生气,他听出了张候语气里的松口。
“不说!”
“好,那我就带着你儿子去城外的难民营看看。”
“这么可爱的孩子,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欣赏!”
说完,也不管张候作何反应,转身就往院外走去。
张候吓了一跳。
难民营?
那是什么地方?
草根绝迹,树皮没影,任何你能想到的东西都能被他们吞入腹中充饥。
一个肥嘟嘟的婴孩,在那些难民的眼中,更是难得的美味、他手脚并用爬到了罗锐的脚边,也不管对方手中锋利的柴刀,一把抱住了他的双腿。
动作和此前芸娘的动作毫无二致,怪不得二人能结为夫妻。
张候声嘶力竭:“罗爷爷,可千万别,光儿若是到了难民营,哪里还有性命?”
“就是骨头也会被那些难民分食干净。”
罗锐警惕的盯着脚下的张候,拿着柴刀的右手不由得又是紧了几分。
他知道,只差一把劲,对方就会开口。
“那就说!”
“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说着,罗锐高高举起襁褓中的婴儿,作势就往地上摔下。
吓得张候连连磕头:“我说!
我说!”
“罗爷爷,莫要伤了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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