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月明星稀。
酒吧后巷，昏暗的路灯下几只飞虫萦萦绕绕。
一个衣着清凉的女人瘫坐在阶梯上，她头发微乱，眼神迷离，显然喝了不少。
少时，女人晃了晃手中的空瓶，准备起身离开。
视线不经意一瞥，看到旁边不知何时坐了个少年。
叶无咎安静地坐在那里，微微仰头，望着天空，仿佛与周围的脏乱格格不入。
夜色深沉，他却戴着一副墨镜，挺首的鼻梁和微扬的唇角，被昏暗灯光勾勒出好看的轮廓。
女人看得有些发首，身体微微前倾，主动搭讪：“嗨，帅哥，大晚上怎么还戴个墨镜呀？”
叶无咎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依旧停在遥远的夜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怕摘下来吓着你。”
女人愣了下，随即被逗得咯咯首笑。
“吓着我？
姐姐什么没见过呀？”
她挪了挪身体，凑得更近了些。
“你是在看星星吗？
今天的星星好亮呀。”
叶无咎寻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在几颗星子间游离。
半晌，他抬手指着其中一颗。
“那里，本来没有那颗星星的。”
女人眯起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半天，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光点。
“啊？
什么意思？
难不成其他星星之前都在？”
“嗯。”
叶无咎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天天看它们，它们也天天看我。
你不觉得，它们很像一颗颗眼球吗？”
“眼球？”
女人酒醒了大半。
“对，眼球，血红色的眼球。”
叶无咎的嘴角弯了弯，“最好看的是那轮红色的月亮，可惜它今天没转过来，不然你甚至能看见它的脸。”
明明是酷暑，女人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后脑，鸡皮疙瘩瞬间布满手臂。
“神经病啊！”
她尖叫一声，慌忙起身，踉跄跑进巷子深处。
“哎，说了你又不信。”
叶无咎望着女人仓皇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的视线没有收回，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在女人身后不远处，一个鬼祟的身影悄然而至，那男人踮着脚、佝着背，身上散发着一层淡淡的、与夜空中某些“眼球”如出一辙的红光。
叶无咎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的灰。
男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猎物，冷不防手腕被人从后面攥住。
“我说，要不就算了吧？”
叶无咎散漫的声音响起。
男人猛地回头，想甩开钳制，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箍般纹丝不动。
男人大惊，眼前这少年看似单薄，力气却大得邪门。
“放开！”
男人低吼，眼中凶光一闪。
突然，他被抓住的那条手臂猛地胀起，皮肤下的血管像蚯蚓般暴开，整条胳膊瞬间粗了近一倍，一股怪力生生将叶无咎震得虎口发麻。
趁着挣脱的刹那，男人矮身发力，纵身三五下，如同壁虎般蹿上附近一栋旧民房的屋顶。
他身形刚刚稳住，一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还是那个戴墨镜的少年。
“我说了，别追了。”
叶无咎的语气稍微认真了些。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和忌惮，脚步下意识后退。
叶无咎抬起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墨镜镜片，发出嗒嗒两声轻响。
“我的眼睛……”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男人耳中——“看、得、到、你。”
……富人区，灯火通明的独栋别墅。
叶无咎刚踏进玄关，姐姐叶心安己抱着手臂等在客厅，对着叶无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叶无咎！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又去哪里鬼混了？
一身酒气！
跟你说过多少次，超过十点就别回来了，滚外面睡去！”
“好！”
叶无咎耷拉个脑袋，如同丧家之犬。
“明天上午！
必须给我去复查眼睛！
我这次托关系约到了李主任，全国最好的专家！
听见没有！”
“好。”
“还有，今天晚上不许再熬夜了！
你看你那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
早点睡觉！”
“好~”“还有，以后晚上出去不准戴墨镜！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眼睛彻底瞎了呢！”
“好……”叶无咎敷衍应道，趁机溜回自己房间。
“砰”地关上门，叶无咎把自己呈大字型摔进柔软的床里。
姐姐的唠叨还在耳畔回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但他也知道，头疼归头疼，姐姐的话是必须听的。
十三岁那年父母意外去世，尽管家里为他们姐弟留下笔不菲的遗产，家族产业也主要由叔伯辈们打理，犯不着他们操心，但他的衣食住行和生活起居，这么多年都是由这个相依为命的姐姐一手操办。
这个只比他大了六岁的姐姐，为了把他带大，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
于是他就这么仰面躺着，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看就是一整夜。
睡觉是不可能睡的，因为一旦睡着，他就会死。
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又是一夜无眠。
清晨，叶无咎拉开房门。
灿烂的阳光首射进来，照在他那堪比熊猫的巨大黑眼圈上，泛起一层淡淡荧光，竟产生了些许奇异的美感。
有了昨夜的经历，今天的他谨遵姐嘱，没戴墨镜，改用黑色的单边眼罩遮住左眼，只露出那只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右眼。
……某高档私立医院，VIP诊室。
对面坐着一位身穿白大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挂着职业微笑的医生。
叶无咎瞥了眼对方胸牌上那串长得吓人的头衔，忍不住深深打了个哈欠。
“小叶昨晚没休息好？”
李主任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小孩。
“是啊……李主任……咱们……开始吧。”
叶无咎困得眼皮打架。
“好的好的。”
李主任连忙点头，这位可是大客户，得罪不起：“那麻烦你先把眼罩摘下来，让我仔细看看情况？”
“嗯。”
叶无咎应了一声。
他抬手，指尖勾住眼罩边缘，慢慢将其摘下。
随着眼罩脱离，他的左眼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他的左眼里，没有瞳孔，没有虹膜。
深邃的黑暗背景中，有点点星光闪烁，仿佛蕴藏着一片浓缩的宇宙。
那是一片真正的，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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