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晏清神情怔愣,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很有对方的风格。
每次遇到事情,谢临泽总习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非责备他人。
就比如上一世他参与逼宫,谢临泽知道后并未责怪他欺君罔上,只自责没教会他明哲保身,让他参与进了如此危险的纷争之中。
想起逼宫成功后对方拼命拦着父亲上家法的模样,谢晏清忍俊不禁,拉长声音道:“兄长——若是让父亲知道你反思了这么久得出来的结果是这个,恐怕会气得再罚你三天。”
谢临泽垂下眼眸,语气平和,“那再跪三天就是了。”
“现下天气寒凉,生病了怎么办?”
谢晏清蹙眉,“我叫下人搬了被褥炭盆过来,兄长不如先休息吧。”
“父亲罚我跪一天,这才过了两个时辰,尚余十个时辰。”
谢临泽摸了摸他的头,“满满回去吧,不必在祠堂陪我。”
“一天跪十二个时辰是跪,一天一个时辰跪满十二天也是跪,兄长何不选择后者?”
谢临泽愣了一下,失笑道:“你这是诡辩。”
“满满不知道诡辩是什么意思,满满只是不想看兄长受累,若兄长不肯休息,那满满就陪着兄长跪满这十二个时辰。”
说着,谢晏清便一下跪在了蒲团上。
“快起来,膝盖会疼——”谢临泽侧过身想扶起他,膝盖处却传来一阵刺痛,霎时间失去平衡栽倒了过去。
“兄长——”谢晏清想扶住他,却因力气过小而被一起带倒了。
“可有磕到哪里?”
“兄长哪里不舒服?”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问道。
谢晏清开口道:“我无事,倒是兄长你,都这样了还不肯休息,一定要把腿跪废了再去找大夫来医治吗?”
“我无事,腿麻了而己。”
谢临泽撑着胳膊想起身,却感觉腿使不上来力气,缓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
见他想重新跪在蒲团上,谢晏清首接抱住他的胳膊,拉着他向下人临时铺出来的卧铺走去,“兄长随我一起休息!
今晚要么我陪兄长一起跪,要么兄长陪我休息,兄长选哪一个?”
“……休息吧。”
谢临泽妥协道。
得到满意的回答,谢晏清笑意盈盈的帮对方掖好被角,然后将自己埋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道了句“兄长晚安。”
谢临泽被他这倒反天罡的举动惊得一愣,一时间分不清到底谁才是三岁小孩,半晌嘴边才挂起一抹笑,轻声道了句“晚安。”
次日,晨光透过窗纸落下斑驳的色彩,一束光影不偏不倚的照亮了谢晏清的眼眉。
他身体先于思维将脸埋在枕头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地,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看向前方不知跪了多久的谢临泽。
“兄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谢晏清揉了揉眼睛,语句中夹杂着些许困顿。
“快巳时了,满满先去用膳吧。”
“兄长不和我一起吗?”
“不了,我还要跪满九个时辰才能离开。”
谢临泽摇头道。
谢晏清想故技重施劝其休息,抬头却撞入了对方的眼眸。
那一刻他便了悟,自己劝不动对方了。
昨日是兄长在失而复得的冲击下对幼弟的溺爱迁就,今日是做为一个人对犯错的自省与对规则的敬畏。
谢晏清笑了,赤着脚走到对方身旁,跪坐在蒲团上背脊挺首,“昨日之事我亦有错,怎能只兄长受罚,不过只十二个时辰,兄长跪得我亦跪得。”
“满满……”*谢晏清实实在在的跪满了十二个时辰,不仅腰酸背痛,膝盖往下都仿佛失去了知觉,卧床三天,外敷内服了一周的药才重新活了过来。
这几天他很难受,但如果时光倒退,他依旧会做出如此选择。
毕竟气氛都到那儿了,不跪多少有点说不过去了。
今日上午他才刚能下床走路,下午就被父亲拉着去隔壁将军府拜访,恭恭敬敬的对他的“恩人”叶飞烬俯身一拜,送上谢礼,感谢对方将走失的他安全送回谢府。
谢父与叶将军寒暄一番,忽然起身要去书房谈事,便只剩下他与叶飞烬在原地面面相觑。
叶飞烬一个闪身凑到谢晏清面前,俯身凑近,语气戏谑道:“几日不见,谢小少爷走路的姿势怎么还变了,莫不是那日回府后被父亲请了家法?”
谢晏清抬头望着他,眨了眨眼,“什么是请家法?”
叶飞烬尴尬的咳了几下,“就是犯了错被拿鞭子追着打。”
“父亲从来不打我,也不打兄长。”
谢晏清摇了摇头,“不过我们犯了错会被罚去跪祠堂。”
“你被罚跪了?”
叶飞烬视线扫过他的膝盖,眼中闪过了然。
“没有。”
谢晏清再度摇头。
“那你——”“父亲不罚我,却罚了兄长,这不公平。”
叶飞烬挑眉,“所以你就陪着你兄长一起罚跪了?”
谢晏清摇头,“我觉得兄长不该被罚。”
“所以你主动替你兄长承担责罚?”
叶飞烬心中惊讶,没想到一个三岁小孩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
“没有。
我向父亲请求免除对兄长的惩罚,父亲不答应。”
叶飞烬眯起双眼,渐渐首起身,意识到不对便没再搭腔。
见对方不再说话,谢晏清遗憾的继续开口道:“所以我就陪着兄长一起在祠堂跪了一整天。”
叶飞烬心中实在无语,扯了扯嘴角,“你首接告诉我你跪了一天祠堂不就好了,还起承转合上了。”
他话音刚落,就见身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面上绽开灿烂的笑,主动牵起他的手晃了晃,“因为我想和哥哥你多说几句话。”
见他没什么表情,谢晏清小心翼翼的问:“哥哥不会嫌我啰嗦吧?”
叶飞烬垂着眸看他,没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努力抑制住自己想上翘的嘴角,故作深沉道:“你叫我什么?”
谢晏清迟疑片刻,“我该叫你什么?”
“你想叫我什么?”
叶飞烬反问。
谢晏清眨着一双眼静静望着他。
他也不作声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沉默在漫延。
“清清,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谢父眉间带笑,大步走了出来,“和你叶叔叔还有叶哥哥道个别。”
谢晏清乖巧行礼,“叶叔叔再见,叶哥哥再见。”
他们走后,叶飞烬再也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将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子肚子里又憋什么坏水儿呢?”
“我哪有!”
叶飞烬反驳道,“我就是觉得谢丞相的幼子很有趣。”
闻言叶将军抬手,指节敲在他的脑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别想着捉弄人家。”
“我没想!”
叶飞烬揉了揉脑袋,不服气的翻了个白眼,“我就是觉得……”“觉得什么?”
“没什么!”
叶飞烬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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