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所谓人走茶凉。
姨娘的院子偏僻冷清,昨夜草草布置成了灵堂,一张白布悬挂,三两柱烛火摇曳,几束纸花随风轻摆,格外凄凉。
家中下人匆匆走过,无人停留,姨娘的离世,在这府中不过是稀松平常,毫无波澜。
冷风穿堂而过,我一夜未眠,守在姨娘的灵堂前,香烛忽明忽暗,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也融合了我一人无尽的哀伤。
跪在蒲团上,我膝盖早己没了知觉。
姨娘的棺木就停在堂中,那一口薄木棺材还是跪地哀求主母首肯才得赏予。
我静静地望着简陋的布置,回想起姨娘那安详却再无生气的容颜,心中如刀割般疼痛。
姨娘生前总是笑眯眯的,她温柔娴静,对我更是疼爱有加。
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她都会尽力满足。
可如今,她却静静地躺在这里,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看我一眼。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却无人察觉。
父亲,那个我应该称之为“爹”的男人,自姨娘去世后,便始终未露面安排丧事。
他仿佛将姨娘当作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意地丢弃在了一边。
我心中充满了愤怒和不解,惊叹父亲会如此冷漠?
正当我沉浸在悲痛中时,一个下人匆匆走来,传话说父亲要见我。
我擦了擦眼泪,起身前往正厅。
正厅内,父亲坐在椅子上,神色凝重。
他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悲伤,但更多的是算计。
“婉儿,你娘走了,为父心中甚是哀恸。”
父亲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反感。
他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真诚,只有满满的虚伪。
“听闻你外祖也曾重病不治,你外祖母求了几天神仙,身子就虚了下去。”
父亲突然话锋一转,提及了外祖的事情。
我心中一紧,外祖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父亲是想过这与姨娘的死有所关联了。
我抬起头,看向父亲,却发现他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神观察着我的反应。
“说来也怪,此后,你外祖身体便好了。”
父亲继续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诡异。
我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婉儿,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父亲探究地看向我,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我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姨娘,这就是你拼死也要救的人啊。
这个秘密己经无法再隐藏下去了,但我也不愿意就这样轻易地坦白一切。
父亲见我没有回答,眼神逐渐变得阴冷。
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逼视着我。
“婉儿,你娘临终前,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
父亲冷冷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逼迫。
我内心激烈挣扎,回忆起母亲临终前的嘱托。
“婉儿,不要怨恨,不怪你爹。
咳咳,你要好好的,婉儿……”。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中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在床上痛苦又艰难地熬着最后的时间,“咳咳咳……”,待到油尽灯枯,松开了手,闭了眼。
姨娘,你用性命也要交换来的枕边人,你濒死还在维护的心爱之人。
在你走后,算计还是没有放过我,正对准我。
姨娘,你在天之灵,可否睁眼看看。
为了他,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姨娘,你分明说过,家族中其他女性也有着类似的悲惨遭遇。
她们为了家族,为了丈夫,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却最终只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
如此众多前车之鉴,怎么不思之?
鉴之?
留我在世,面对财狼真面目,姨娘,你怎么就对我狠心?
是要我继续言听计从,走先祖和姨娘的老路,最终落得一样的下场吗?
不行,我决不能妥协,总有办法解决的,见步行步。
冷静,冷静下来。
孟婉,不要怕。
“我……”我颤抖着声音,看着眼前的叫父亲的男人,想要开口坦白,却又害怕父亲的算计利用。
“说!”
父亲突然大喝一声,吓得我浑身一颤。
我咬着牙,打着寒颤,艰难说道:“我们家血脉的女人,生来能替夫家挡灾。
但必须是正头夫妻,才能发挥这种能力。
我娘只是妾,福薄,所以挡不住灾祸。”
说完,我闭上眼睛,等待着父亲的反应。
也将是未知的命运。
父亲听后,眼神瞬间变得贪婪且充满算计。
他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我握紧拳头,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形血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父亲激动地满脸通红,喃喃自语,然后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婉儿,你真是为父的福星啊!”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厌恶。
“婉儿,爹现在有一烦忧,不知我儿愿不愿意替爹消解。”
父亲故作亲切地说道,但眼神中的威胁却不容忽视。
我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心里却明白,我己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只能往后看看,能否见招拆招。
“你知道昌平侯的独子齐元旭吗?”
父亲缓缓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自战事失利后,背负重伤,大夫都说他活不过这个月。
若是,你嫁给他冲喜,能有人替他挡灾……”我心中一颤,己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竟然想让我嫁给那个濒死的少年,去为他挡灾!
“爹,你疯了!”
我惊呼道,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么要我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婉儿,这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你娘。”
父亲冷冷地说道,语气中不容置疑,“你己经是我们家唯一适合的人选了。
只要你嫁给齐元旭,替他挡灾,我们家就能与昌平侯府联姻,带来无尽的荣华富贵。”
我愣住了,心中充满了绝望。
我爹还真是心狠。
“我娘的丧事……””我望着那口寒酸的棺材,声音发颤,欲言又止,试图为姨娘争取最后一丝尊严。
“那有什么!”
父亲大手一挥,毫不在意地说道,“只要你替爹解了这桩烦心事,你娘的棺木、道场、长明灯,爹自会命人齐备。”
“一定用上好的棺木,给你娘的丧仪办的体体面面,婉儿,你就放心吧。”
哄骗的声音在耳边传过。
我心下一痛,娘在他心中,竟然还不如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工具。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愤怒和悲伤。
“爹,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我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苦涩。
父亲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
但他也知道,不能逼我太紧。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婉儿,这是为了家族。”
话锋一转,“婉儿,也该想想你姨娘,丧仪拖不得太久”带着威胁的意味。
“明日,爹等你的答复”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在正厅内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我回到院子,关上门,扑倒在床上。
我紧紧地抱着母亲留下的遗物,默默地流泪。
想起与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时光恍如隔世。
今昔之比,悲从中来,痛苦如针般密密麻麻扎上心头,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定。
脑海中充满了各种思绪,乱成一团。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
到了晚上,我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依然迷茫无助。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住这份沉重的命运。
我只哭泣,挣扎,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如果我答应嫁给齐元旭,我将面临的是未知的命运和无尽的深渊。
但如果我拒绝,母亲的丧事将无人过问,她将无法风光下葬。
而且,父亲也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用更残酷的手段来逼迫我。
想到此处,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擦干了眼泪。
我知道,我该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清晨,我来到正厅,看着父亲那贪婪期待的眼神,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我低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决绝。
父亲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婉儿,你真是个好孩子。”
“你放心,等你和昌平侯府定了亲,爹一定会为你娘安排妥当的丧事。”
“婉儿,这些日子照顾你娘病榻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就快定亲了,也正好去准备一番。”
父亲转变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教导起来,“能攀上侯府的高枝,可是你的福分,往后就是世子妃,可别忘了娘家”。
“是,婉儿记下了”,我顺从地答道。
心里明白,我己经被他当作了一件工具,一件可以用来交易的工具。
“婉儿,告退”,施了礼。
父亲一挥手,我便离开了。
主母从内屋而出,掀开珠帘,缓缓走来,“老爷,您也累了,喝杯茶吧”,举起茶托递向父亲。
父亲坐下,接过茶杯,拎着茶盖拨两下茶水,轻轻吹过,抿一口,怡然自得。
“老爷,我实在不解,为何对婉儿的婚事,您如此耐心周旋,非要多次好言相劝。”
“何须如此费心,一个丫头罢了。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做主?”
主母轻声问道,眼中困惑,望着丈夫。
她深知,在这世道,父母做主,本是铁律,儿女岂能不听。
父亲闻言,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目光深邃:“夫人啊,你也知道,婉儿性子刚烈。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若强行逼迫,只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那时,若让外人知道,我们不仅失了颜面,还伤了父女之情,得不偿失。”
主母一听,眉头微蹙:“可这门亲事,对家族而言至关重要,若婉儿不从,事临反悔,我们如何向那昌平侯府交代?”
父亲沉吟片刻,凝重道:“夫人,提醒的是。”
“正因如此,我们需得更加谨慎。
婉儿心中必有她的计较,她虽年纪小,却聪明过人。
难免临近婚事搞些滑头。”
“婉儿若是有个万一……”主母欲言又止,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得万无一失。”
父亲语气坚定,“暗中吩咐下去,让府中的嬷嬷和丫鬟们多留意婉儿的情绪。
同时,也要加强府中的守卫,确保婉儿不会有机会逃跑。”
“但记住,这一切都要做得不动声色,不能让婉儿感到被监视,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主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老爷说得是,婉儿毕竟是我们的府上小姐,若能让她心甘情愿,自然是最好。
只是,这其中的分寸,怕是不好拿捏。”
“确实如此。”
父亲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为父相信,婉儿是个明理的孩子。”
“她亲娘刚死,除非不想要办个体面丧仪了。
有个姨娘牵制,任她如何也翻不出风浪。”
“再说,嫁给世子冲喜,那是婉儿的福分。
能与昌平侯府攀上亲,那就一步登天。
看好婉儿,毕竟,这桩婚事,关乎家族荣升”主母闻言,心中稍安,轻声道:“但愿如此。
我会亲自去与婉儿谈谈,去感化她,希望她能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
“嗯,是极,劳烦夫人费心了。”
父亲轻拍主母以示赞许。
“为夫君分忧乃妾身本分之事。”
主母温婉道。
心下却得意极了,嫁给将死之人冲喜,过不了多久,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母女两个,一死一冲喜,落得如此下场,畅快,看你们怎么还敢和我争。
“这茶不错,若是能与淑娘的琴音相伴,更是相得益彰,可惜了,哎~~,淑娘走了,世间少了仙乐。”
再品一口,叹息道。
“是啊,淑妹妹,早早离去,当真可惜。”
贱人,死了都不得安生。
死了还能招夫君惦记,晦气。
父亲放下茶杯,“好了,你去忙吧。
我出门一趟。”
随后首步而去。
“老爷慢走。”
主母眼神目送丈夫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白日在姨娘堂前守灵,人像是被抽离了灵魂的木偶,静静等待着。
父亲着手安排与昌平侯府商议婚事,派人送去我的生辰八字等,双方商定婚约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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