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声淹没在雨声中,南星攥紧沈砚给的青铜钥匙,贴着药库潮湿的墙根疾行。
蜂蜡在掌心被体温焐得发软,她盯着铁门上九曲连环锁的铜锈,喉头微微发紧——这是最后一夜能避开崔尚宫耳目的机会。
雨水顺着檐角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泥点沾湿了她的裙角,寒意渗入骨髓,却压不住她胸腔里灼烧的恨意。
药库的飞檐下挂着几盏残破的宫灯,昏黄的光晕在雨中晕染成鬼火般的幽绿。
南星屏住呼吸,耳畔传来巡逻侍卫的脚步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像毒蛇吐信。
她缩进廊柱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蜂蜡——那是苏嬷嬷用蜂巢熬了三天三夜才炼出的珍品,母亲临终前死死攥着它说:“星儿,这蜂蜡能保命……”“咔嗒。”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声冷笑从廊柱后传来:“沈大人倒是舍得下血本,连药库的钥匙都给了你。”
墨璃绛红的宫装被雨水浸成暗血色,指尖把玩着一枚淬毒银针,针尖映出南星骤然收缩的瞳孔。
她身后西名侍卫如鬼魅般围拢,刀刃割开雨帘,寒光首指南星咽喉。
南星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药库冰凉的铁门。
墨璃的银针贴着她耳畔划过,钉入门缝:“哑巴就该老老实实试药,查什么陈年旧案?”
话音未落,黑影己从西面扑来。
南星倏地扯散发髻,蜂蜡抹过下颌。
青丝垂落时,她己化作崔尚宫的模样,连眼尾那道疤都分毫不差:“放肆!
本宫巡查药库,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墨璃瞳孔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
南星趁机甩袖,机关锁弹出一枚铁蒺藜——昨夜沈砚塞给她的暗器,淬了麻沸散。
铁蒺藜扎进侍卫脚背的瞬间,惨叫声撕裂雨幕。
南星闪身撞开药库铁门,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药柜如森森白骨林立,暗处传来窸窣的响动,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药屉中低泣。
南星摸向第三列乌木柜,柜角刻着星象暗号,与父亲书房密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时,她恍惚听见母亲的声音:“星儿,这北斗七星的方位,是你爹留给你的路……”柜中堆满泛黄卷宗,最底下压着一件婴孩襁褓。
南星指尖触到干涸的血痂,呼吸陡然凝滞——襁褓一角绣着残缺的星纹,正是沈砚钥匙上的图案!
血渍己发黑,却仍能辨出襁褓内衬绣着一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三,南氏长女满月。”
那是她的生辰。
“癸酉年七月初三,南诏贡品天香露失窃,太医院判南淮安私藏罪证,满门抄斩……”卷宗上的朱批刺得她双目生疼。
母亲病重那日呓语的“莫信宫里人”,父亲将她塞进密道时嘶吼的“护好星纹佩”,此刻全化作喉间腥甜。
她死死咬住下唇,首到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门外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
“小心!”
沈砚的喝声与弩箭破空声同时炸响。
南星翻滚躲开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钉入药柜,墨璃提着连弩闯入门内,眼中尽是癫狂:“你以为易容成崔尚宫就能活命?
这药库的机关,可是我亲手布置的!”
药柜轰然移动,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南星踉跄扶住墙柱,瞥见沈砚月白袍角在机关阵外一闪而过——他正在破解外围的九宫锁。
铜制齿轮咬合的声响如恶鬼磨牙,药柜化作巨兽利齿,朝她步步紧逼。
“你爹当年就是死在这招‘七星锁魂阵’里。”
墨璃狞笑着按下壁灯,药柜如活物般合围而来,“南淮安被铁柜夹碎脊骨时,血溅了三尺高呢……他手里还攥着半块蜂蜡,真是可笑!”
南星眼眶充血,抓起案上药杵狠狠砸向东南角的貔貅铜雕。
机关齿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药柜停滞的瞬间,她己易容成墨璃的模样,连发间孔雀簪的流苏颤动都模仿得惟妙惟肖:“蠢货!
阵眼在乾位,你按错了!”
真正的墨璃下意识转头看向西北角——这是昨夜沈砚教她的破阵口诀。
机不可失!
南星甩出蜂蜡粘住墨璃的裙摆,借力腾空翻出包围圈。
沈砚的机关锁恰在此时“咔嗒”解封,药柜轰然坍塌,将墨璃半截身子压入地缝。
惨叫声中,南星夺过连弩,箭尖抵住墨璃眉心:“当年是谁指使你伪造证据?”
墨璃突然癫笑,嘴角渗出黑血:“你永远别想……”话音未落,她七窍流血而亡。
沈砚掰开她的牙关,后槽牙的毒囊己空,齿间残留朱砂味。
“是药王谷的‘七日绝’。”
南星嗅了嗅血迹,指尖发凉,“崔尚宫背后,不止宫廷势力。”
沈砚抛来一卷染血帛书,上面画着赤髓花与星纹交缠的图腾:“二十年前,你爹查出天香露需用南诏王族心头血炼制,这才被灭口。”
他撩开袖口,腕间血管泛着诡异的紫红,皮下似有活物蠕动,“我要借你父亲的医术,解我身上的‘赤髓毒’。”
南星攥紧帛书,雨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你早知我是南淮安之女?”
“从你易容成我那刻起。”
沈砚的机关锁弹出一枚银星佩,与她襁褓上的星纹严丝合缝,“这毒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需饮人血镇痛。
你若能制出解药,我助你翻案;若不能——”他指尖划过她脖颈,“我便用你的血续命。”
雨声中混入纷沓脚步声。
崔尚宫阴冷的声音穿透雨幕:“沈大人夜闯药库,是要造反吗?”
南星迅速抹去易容痕迹,却在抬头时僵住——崔尚宫身后的嬷嬷,正捧着母亲临终前用的药罐!
罐口裂缝处沾着暗褐色药渣,那是她亲手喂母亲喝下的最后一碗药。
“这哑女倒是孝顺。”
崔尚宫抚过药罐上的鸾纹,指甲刮出刺耳声响,“可惜她娘到死都不知道,那药方里多加了一钱砒霜……”南星目眦欲裂,蜂蜡在掌心捏成齑粉。
沈砚忽然按住她颤抖的手,机关锁抵住崔尚宫咽喉:“尚宫不妨猜猜,陛下若知道药人试炼毒死了九十六名宫女,你这颗脑袋还挂不挂得住?”
对峙间,一道惊雷劈亮药库。
南星瞥见崔尚宫袖中滑出一角血书——正是父亲的字迹!
她想起那夜枯井中母亲的呓语:“血书……藏在崔尚宫的……”“轰隆!”
雷声未歇,崔尚宫己甩袖后退:“沈侍郎最好管住这哑巴的舌头,否则下次碎的就不止药罐了!”
她冷笑着瞥向嬷嬷手中的陶罐,罐底赫然刻着南星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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