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离踩着青铜棺椁的残片逆流而上时，蚀月江的水开始泛出磷火般的幽绿。
噬渊瞳在左眼窝里灼烧，琥珀色的瞳孔将江水解析成纵横交错的灵力网——青灰色的是夜行司燃魂灯的余烬，猩红如血管的是归墟教的召阴咒痕，而他脚下的棺木残骸正吞吐着与永劫骨同源的幽蓝光脉。
“主上，戌时三刻必须靠岸。”
魏迟的雾影比昨日淡了许多，残戟尖端却凝出实质般的寒意。
陆昭离瞥见戟刃倒映的江面，血色月轮边缘爬满蜈蚣状的黑纹——这是夜行司“血月追魂印”成型的征兆。
三天前那群燃灯使的残魂，此刻正成为搜捕他的猎犬。
棺椁突然剧烈震颤。
陆昭离屈指叩击棺板，沉闷的回响中夹杂着细微的机括声。
噬渊瞳骤然收缩，他看清棺底暗格里蜷缩着十三枚封魂钉，钉尾的窥天铃己经锈成青黑色。
这是父亲脊背上的同款刑具，此刻却在棺内与永劫骨产生诡异的共鸣。
哗啦！
江面毫无征兆地裂开巨口，九艘蛇骨拼成的渡厄舟破水而出。
船头立着的归墟教徒头戴斗笠，笠檐垂下的青铜铃铛刻满江藻纹。
陆昭离嗅到铃铛里溢出的腥甜——是混合着蚀灵毒的迷魂香，天机阁卷宗里记载过这种专门针对永劫骨宿主的阴毒手段。
“恭迎圣子归教！”
为首的斗笠人掀开蓑衣，露出布满鳞片的脖颈。
他腕间的青铜环与陆昭离怀中那半块面具严丝合缝，嗡鸣声震得棺椁缝隙渗出黑血。
魏迟的残戟突然暴起，却在触及青铜环的瞬间被反震出裂纹：“主上小心！
这是用守夜人脊骨炼的禁器！”
噬渊瞳猛地刺痛。
陆昭离眼前的画面忽然破碎重组，他看见七年前的白鹭城渡口：归墟教的龙舟撞碎江堤，大祭司戴着母亲留下的青铜面具，将封魂钉一根根钉入父亲脊椎。
而本该死去的母亲一袭嫁衣跪在船头，腕上青铜环与眼前教徒的制式完全相同。
“你们也配称圣教？”
陆昭离碾碎掌心的窥天铃残片，锈渣混着血水抹过永劫骨纹。
江底突然传来万千兵刃出鞘的铮鸣，无数残剑断戈穿透水面，将最近的三艘渡厄舟撕成碎骨。
归墟教徒的惨叫刚出口就被剑气绞碎，陆昭离踏着飞旋的剑雨跃上高空，左眼瞳孔映出江面下那座被淤泥掩埋的古城轮廓。
白鹭城的残垣在噬渊瞳中泛着靛青色幽光，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
陆昭离坠落时故意撤去护体灵力，任凭江水灌入鼻腔——在触及城郭最高点望月楼的瞬间，永劫骨纹突然蔓上全身，将他裹成幽蓝的茧。
“主上不可！”
魏迟的雾影被某种力量撕扯变形，“白鹭城废墟有噬灵古阵！”
迟了。
陆昭离的脊背撞碎望月楼残瓦的刹那，整座城池的灵力网骤然收缩。
噬渊瞳自动解析出阵纹走向——这是天机阁的手笔，阵眼处镇着的半截碑石上，赫然拓着母亲簪花小楷写的《白鹭城志》。
碑文在瞳孔里倒转成血色：“……永夜历七百三十九年，守夜人第七营都统林晚秋叛，引蚀月江水灌城，三千众葬身……”陆昭离的指甲抠进碑石缝隙。
林晚秋是母亲的名讳，而碑文明明记载她在七百年前就己叛变，可七年前白鹭城沉江时，母亲分明只是个采药妇人。
“谎言。”
永劫骨爆出尖啸，碑石被硬生生捏碎。
粉尘中浮出半幅残卷，羊皮纸上画着白鹭城地脉图——三条主灵脉的交汇点，正是陆家老宅的灶台位置。
陆昭离突然想起，母亲总在冬至夜将药渣埋进灶灰，而那土坑里偶尔会透出与噬渊瞳同源的琥珀光。
地面开始塌陷。
无数双白骨手臂从地缝钻出，腕骨套着的青铜环与归墟教徒如出一辙。
陆昭离挥动魏迟的残戟斩断几具骸骨，却发现这些七百年前的尸骸，脊骨处全钉着封魂钉。
“主上，这是噬灵古阵的阵奴！”
魏迟的雾影开始燃烧，“用永劫骨吞了地脉！”
陆昭离翻身躲过骨爪，噬渊瞳突然锁定地脉深处某团跳动的金芒。
那是阵眼核心，却散发着与母亲绣帕上相同的沉香气。
他发狠将残戟插进地缝，借反冲力撞向地脉交汇点——轰！
整座白鹭城废墟向上浮起三尺。
陆昭离在碎石崩飞中抓住那团金芒，掌心传来的触感让他心脏骤停——是半枚绣着白鹭衔芝图的香囊，线头处打着母亲独有的双环结。
香囊炸开的瞬间，陆昭离的识海被强行拖入幻境。
他看到七百年前的望月楼顶，母亲身披守夜人玄甲，将永劫骨刺入大祭司眉心。
而本该死去的大祭司却在笑，他的脸融化成青铜面具，声音与七年前哄自己吃桂花糕的母亲重叠：“晚秋，你终究舍不得让阿离成为容器……”幻境轰然破碎。
现实中的白鹭城地脉开始暴走，噬灵古阵反向吞噬施阵者。
陆昭离呕着血砸进江底淤泥时，看见归墟教的渡厄舟群正在燃烧，而夜行司的燃魂灯阵己封锁整片江域。
“找到你了。”
天机阁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的左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爬满永劫骨纹，右手却紧握着陆昭离在棺中见过的琥珀眼球：“噬渊瞳的右眼，需要至亲血脉为引——你猜我在陆家老宅的灶台下挖到了什么？”
她展开的染血襁褓里，蜷缩着半截脐带。
陆昭离的永劫骨突然失控，幽蓝骨纹如毒藤般缠住少女的脖颈。
噬渊瞳在这一刻看清真相——那截脐带缠绕着十三道金色咒链，与父亲背上的封魂钉同源同宗。
“主上，是封魂钉的母链！”
魏迟的残戟彻底崩碎，“斩断它，否则永劫骨会被……”江心突然掀起百丈巨浪。
归墟教的龙舟撞破虚空，船头立着戴青铜面具的大祭司。
他抬手摘下面具，露出的脸让陆昭离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七年前沉江的母亲，左眼窝里跳动着琥珀色的噬渊瞳。
“阿离，娘来教你真正的噬渊境。”
母亲的声音温柔如昔，掌心却浮出三千根封魂钉。
陆昭离在剧痛中听见自己脊椎的碎裂声，永劫骨第一次发出濒死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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