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宫书房的门扉在风中吱呀作响，檐角铜铃被吹得叮当乱颤，碎雪混着冷雨扑在青瓦上，冻成一层薄冰。
南星伏在翘起的飞檐下，蜂蜡在掌心融成黏稠的液体，混着雨水滑落指尖。
她盯着廊下佝偻的身影——崔尚宫的心腹赵嬷嬷正提着灯笼巡夜，腰间铜钥匙撞击声清脆如催命符，每一步都踩在宫砖的裂缝上，仿佛要将藏匿的秘密碾碎。
“沈砚的毒撑不过今夜。”
两个时辰前的画面在脑中闪现：昏暗的偏殿里，烛火将沈砚苍白的脸映得半明半暗。
他咬紧布巾，匕首剜进左臂溃烂的血肉，赤髓毒如活物般在紫红血管中蠕动。
冷汗浸透月白锦袍，他却扯出冷笑：“若拿不到血书……咳咳……你就拿我的尸首去换药方。”
血珠溅上案几的瞬间，南星别过头，喉间泛起酸涩——她厌恶这被算计的滋味，却又不得不承认，沈砚的命己与她捆在一处。
寒风卷起一片枯叶，南星抹过蜂蜡，颧骨在掌心揉捏变形，化作赵嬷嬷枯树皮般的脸。
佝偻的背脊、蹒跚的步态，连右手小指因常年执笔留下的弯折都分毫不差。
这是她潜伏掖庭三日，夜夜窥探赵嬷嬷起居的结果。
“赵嬷嬷怎的回来了？”
守门太监挑起灯笼，昏黄的光晕扫过南星佝偻的背。
她模仿赵嬷嬷沙哑的咳嗽，喉间挤出破碎的气音：“尚宫命我取些艾草……咳咳……这几日宫里晦气重。”
袖中滑出一包迷魂香——那是从墨璃尸身上搜来的药王谷秘药，纸包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艾草点燃的刹那，迷魂香混着焦苦味在书房弥散。
太监眼神逐渐涣散，南星摸向博古架第三格。
指尖触到暗匣机关时，檀木雕花的纹理突然刺痛记忆——父亲书房也有这样一方暗格，曾藏着她幼时偷塞的糖人。
那年她八岁，踮脚将糖人塞进暗匣，却被父亲抓个正着。
他摸着她的头笑叹：“星儿，这暗格要藏的是救命的东西，不是你的零嘴。”
“咔嗒。”
暗匣弹开的瞬间，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
“我早说过，这哑巴会来送死。”
崔尚宫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手中捧着南星母亲的药罐。
罐口裂缝渗出黑褐色药汁，一滴一滴砸在青砖上，晕开如泪痕般的污渍：“你娘临终前，可是攥着这罐子求我给她个痛快呢……她说喉咙像火烧，求我赐她一剂砒霜。”
南星猛地转身，蜂蜡从指缝渗出，在掌心捏成尖锐的薄片。
崔尚宫掀开药罐，舀起一勺腥臭的药渣：“想要血书？
跪下，舔干净。”
烛火噼啪爆响，南星垂头跪地，膝盖触到冰凉砖石的刹那，袖中机关锁弹出薄刃。
崔尚宫俯身递来药勺的瞬间，她暴起割向其咽喉！
刀刃破空声裹着恨意，却撞上一声刺耳的“锵”——铁护腕从崔尚宫袖中滑出，火星迸溅间，药罐应声碎裂。
一卷血书从罐底跌落，泛黄的帛布上字迹狰狞如爪痕。
南星扑过去时，崔尚宫的匕首己刺向她后心——“噗！”
匕首入肉的闷响中，南星愕然回头。
沈砚徒手攥住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血书上，将"天香露"三字染得猩红刺目。
他左臂溃烂的伤口因发力再度崩裂，赤髓毒如活物般在紫黑血肉中蠕动，腐肉碎屑混着脓血溅上南星的裙角。
“走！”
沈砚反手甩出机关锁，锁链毒蛇般缠住崔尚宫脖颈。
南星抓起血书翻窗而出，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沈砚踉跄撞上多宝架，青花瓷瓶炸开无数锋利的碎片，其中一片扎进他肩胛，血浸透半边衣袍。
南星在冷宫枯井边找到沈砚时，他的左臂己溃烂见骨。
赤髓毒在皮下隆起蜿蜒的脉络，所过之处血肉焦黑，腐臭味引来成群的夜鸦，在枯树上发出嘶哑的啼叫。
井沿的青苔被染成暗红色，沈砚倚在残破的井栏上，手中仍攥着那枚染血的机关锁。
“割开伤口……放毒血……”他将匕首塞给她，齿间咬着一截枯枝。
枯枝"咔嚓"断裂，他额角青筋暴起，却仍扯出笑，“怕了？
当年你爹剜腐肉时，可比这干脆……他说医者不能畏血，就像棋手不能惧死局……”刀刃抵住他腕脉的刹那，南星瞳孔骤缩——血书末尾盖着药王谷的赤髓花图腾，与沈砚伤口中的毒脉纹路一模一样。
帛布边缘还绘着南诏王族的狼首图腾，狼眼处用朱砂点染，仿佛嗜血的诅咒。
“你早就知道赤髓毒出自药王谷？”
她手下一顿，刀刃在溃烂的皮肉上颤抖，“我爹的医案里提过，此毒需至亲之血为引才能解……所以你接近我，是为我的血？”
沈砚低笑一声，忽然扣住她手腕，将毒血抹在她掌心。
黏稠的黑血渗入肌肤，灼烧感瞬间蔓延至心口：“现在你也被染了毒，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他指尖抚过她腕间跳动的血脉，语气轻得像叹息，“南星，你早就在局中了。”
枯井中突然传来窸窣声，井壁亮起幽蓝磷火。
一条碧鳞毒蟒缓缓游出，鳞片刮过青砖的声响令人牙酸。
蛇信卷住南星的裙角，金瞳竖立如鬼火。
“南姑娘若想解毒，不妨跳下来谈谈。”
苍老的嗓音裹着回音，药王谷主拄着蛇头杖从阴影中现身。
蟒蛇张口吐出一截带戒指的断指——戒指上嵌着她亲手刻的星纹，戒面还沾着西域特有的红砂。
---生父未死，贡品杀局“南淮安没死。”
谷主蛇杖点向血书某处，南诏王族的图腾在磷火中泛着诡光，“他扮作西域商人在查天香露，可惜……”蟒蛇突然弓身，断指"啪嗒"落地。
南星踉跄跪倒，喉间涌上腥甜。
父亲将她推入密道那夜，这枚戒指曾勾住她一缕发丝：“星儿，等爹爹回来……”记忆如潮水翻涌，她仿佛又看见密道闭合前，父亲染血的衣袖扫过她的眼睑。
井外突然传来喧哗，火把的光晕染红夜空。
崔尚宫的尖嗓刺破死寂：“放火！
把这对狗男女烧成灰！”
热浪裹着浓烟灌入井口，沈砚忽然将南星推向毒蟒：“跟它走！”
碧鳞毒蟒缠住她的腰，鳞片冷如寒铁。
最后一瞥中，她看见沈砚点燃机关锁，火星窜上他染血的袍角。
火舌舔舐枯井的瞬间，谷主的声音随暗道闭合而消散：“三个月后南诏贡品入京，天香露里藏的是灭国的毒……你爹在鸿胪寺等你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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