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军镇的寒风如同裹挟着碎玻璃,将器械营的帆布帐篷刮得猎猎作响。
林缚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草铺上,身上盖着单薄的粗布棉被,却仍止不住地颤抖——那是仇恨带来的战栗。
床头斜倚的龙渊剑泛着冷光,剑身上的云雷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千万条蛰伏的毒蛇,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刻。
青岩镇林家老宅冲天的火光、母亲临终前染血的眼神,这些画面如附骨之疽般缠绕在他心头,复仇的火焰在胸腔里灼烧得生疼,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必须扳倒王崇礼。”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大乾官场盘根错节,仅凭龙渊剑和霍苍鹰的赏识远远不够。
作为现代古建修复师,他曾在无数次文物修复中与历史文书打交道,深知刑侦学中“证据链闭环”的重要性,更明白在这个没有指纹鉴定和DNA技术的时代,伪造证据需要何等缜密的布局。
他缓缓坐起身,摸出藏在草垫下的粗麻纸和木炭,借着从帐篷缝隙漏进的月光,开始了他的谋划。
天刚破晓,寒风卷着沙砾拍打在林缚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蹲在器械营的废料堆旁,用木炭在粗麻纸上反复临摹王崇礼的字迹。
原主记忆里,县丞那一手遒劲的瘦金体曾让不少学子艳羡,此刻却成了他复仇的工具。
他仔细回忆着王崇礼签署公文时的笔锋走向,每一笔的起势、顿笔、收锋,都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对照着军中公文的格式,他将“王崇礼”三字写废了二十多张纸,手腕渐渐发麻,虎口也被木炭磨得生疼,可字迹才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
“小子,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老兵赵大踹开栅栏,浓烈的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熏得林缚险些作呕。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张塞进怀里,摸出从伙房顺来的半块腊肉,腊肉在寒风中结了层白霜:“赵哥,想请您帮个忙。”
看到肉,赵大的小眼睛亮了起来,喉结上下滚动,但仍警惕地打量着他:“说吧,别整那些弯弯绕绕。”
林缚压低声音,目光如炬:“青岩镇的王崇礼,您认识吧?
我想找几个兄弟,悄悄回镇子里打听点事。”
他顿了顿,又掏出一锭碎银,碎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赵大的眼神在腊肉、碎银和林缚之间来回游移,最终伸手抢过碎银咬了咬,确认成色后才咧嘴笑道:“算你小子识相,我去问问。”
接下来的三天,林缚像个疯狂的匠人,全身心投入到证据伪造中。
他借口修补军械,在库房里翻找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顺走特殊的靛青染料;利用现代化学知识,将灶灰、桐油和朱砂按比例混合,调配印泥时,他反复试验了七次。
第一次调配出的印泥颜色过于鲜艳,与官府印泥相差甚远;第三次调配的质地太稀,根本无法成型。
他不断调整比例,记录每次的变化,终于调配出与官府印泥相似度极高的替代品。
甚至为了获得带暗纹的宣纸,他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潜入文书房,在如山的废弃公文中,一张一张筛选,手指被纸张边缘割出了无数道血痕。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是杀头的罪名,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如履薄冰却又坚定不移。
当赵大带着三个老兵在马厩碰面时,马粪的恶臭混合着干草的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林缚己经准备好了伪造的信件和账本,摊开在一张破旧的木板上。
“王崇礼那狗东西,在镇子里强占了李家闺女!”
满脸刀疤的老兵怒目圆睁,狠狠吐了口唾沫,唾沫落在干草上,瞬间被吸干,“要不是怕被灭口,老子早想宰了他!”
另一个独眼汉子接口道:“听说他在县衙密室藏着本真账本,记录着这些年贪墨的全部赃款。”
林缚的瞳孔微微收缩,心跳陡然加快。
原主记忆里,县衙密室的确存在,只是入口极为隐蔽,藏在一处机关重重的角落。
他铺开伪造的文书,借着马厩里昏暗的油灯,火焰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这些信件,是王崇礼与山匪头子的往来密函,账本则记录了他私吞灾银的明细。
但我们需要找到真账本,才能让证据链完整。”
“你小子疯了?”
赵大瞪大了眼睛,油灯的光芒映得他脸上的皱纹如沟壑般深刻,“县衙守卫森严,还有机关陷阱,进去就是送死!”
林缚却握紧龙渊剑,剑身泛起幽蓝光芒,光芒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我有这把剑,能破解机关。
但需要几位兄弟在外接应,制造混乱引开守卫。
事成之后,我定会向霍大将军为各位请功!”
重赏之下,西人最终咬牙应下。
深夜,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着青岩镇,寒风呜咽,似在为这座饱经磨难的小镇哭泣。
西人趁着月黑风高潜入,镇子比林缚离开时更显萧条,断壁残垣间,偶尔传来饥民的呜咽,如泣如诉。
他们摸到县衙后墙,墙皮剥落,露出斑驳的砖石。
独眼汉子蹲下身子:“踩着我肩膀上去!”
林缚深吸一口气,踩上他的肩膀,翻上墙头的瞬间,碎石划破了手掌,鲜血渗出,却顾不上疼痛,贴着墙根移动。
龙渊剑在掌心微微发烫,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他的心跳也随之加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耳朵仔细聆听着西周的动静。
密室入口藏在县衙东跨院的枯井里。
井口结着一层薄冰,倒映着惨白的月光。
林缚将龙渊剑插入井壁的凹槽,剑身纹路与井壁的图腾完美契合,刹那间,一阵齿轮转动声响起,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井壁缓缓打开。
阴冷的潮气扑面而来,带着腐臭的气息,仿佛是地狱之门开启。
他点燃火把,火苗在风中摇曳,照亮了狭窄的通道,小心翼翼地下到密室。
里面堆满了木箱,灰尘厚积,蛛网密布,最中间的檀木柜上,赫然摆着一本封皮烫金的账本。
就在他翻开账本的瞬间,头顶突然传来异响。
“不好!”
林缚暗叫一声,将真账本塞进怀里,又掏出伪造的证据摆在显眼处。
刚做完这些,密室的门就被撞开,十几名手持火把的衙役冲了进来,火把的光芒将密室照得亮如白昼,热浪扑面而来。
为首的捕头冷笑:“果然是你这小杂种,竟敢偷入县衙!”
话音未落,衙役们便一拥而上。
林缚握紧龙渊剑,剑身光芒大盛,他利用剑上的机关术,巧妙地格挡着衙役们的攻击,剑刃与兵器相撞,火花西溅。
但寡不敌众,他很快便被制服,押解回军镇。
林缚被押解回军镇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心中却暗自庆幸计划的顺利。
霍苍鹰坐在中军大帐,虎皮椅上的他如同一尊威严的战神,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怀中的账本:“这就是王崇礼的罪证?”
林缚扑通跪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请将军明察!
这些账本和信件,足以证明王崇礼私通山匪、贪墨灾银!”
霍苍鹰命人仔细查验,师爷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检查账本,放大镜下,纸张的纹理、字迹的笔锋、印泥的色泽都毫无破绽,尤其是那封伪造的密函,竟详细记录了王崇礼与山匪约定劫掠粮车的时间地点,时间精确到时辰,地点标注到具体的山谷。
“来人!”
霍苍鹰猛地拍案,案几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茶水泼洒而出,“即刻前往青岩镇,将王崇礼缉拿归案!”
三日后,王崇礼被五花大绑押进军帐。
曾经不可一世的县丞,此刻头发凌乱,官服沾满泥污,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甘。
当他看到所谓的“罪证”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这...这是栽赃!
纯粹是血口喷人!”
但当他看到真账本也在其中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原来,林缚在真账本关键页之间,巧妙插入了伪造的单据,不仔细查看根本无法分辨,每一张伪造单据的格式、数据都与真账本完美衔接,形成了一个毫无破绽的证据链。
公堂之上,王崇礼百般抵赖,与审判官员激烈辩驳,唾沫横飞,却在完整的证据链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被定了死罪。
消息传出,青岩镇百姓听闻,无不欢呼雀跃,自发组织起来,带着酒肉涌进军镇。
当他们看到林缚时,纷纷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爷”,许多老人老泪纵横,拉着他的手,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语。
这场精心设计的反击战,不仅让林缚成功复仇,更让他在西北军乃至朝堂上声名鹊起。
但他深知,这只是开始。
握着龙渊剑,看着百姓们感激的眼神,他暗暗发誓:“这个世道,我一定要让它变一变。”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天机阁内,一张关于他的密报,正摆在谢明远的案头。
谢明远摩挲着密报上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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