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阑城的晨钟敲过三声,皇宫太极殿的地砖上跪满了朝臣。
皇帝萧战霆斜靠在龙椅上,手指捏着奏报的边角簌簌发抖——上面写着太子封承璟被剜去心脏,尸身挂在玄武门三天, eyeball 都被乌鸦啄得只剩半个。
“反了反了!”
户部尚书王启年膝盖在青砖上磕出响,“鹿百宁那厮简首是魔神降世,昨儿城南李老汉亲眼看见他徒手撕了三个巡城卫,肠子挂在槐树上当跳绳!”
他袖口的珊瑚珠跟着乱颤,活像被踩了尾巴的孔雀。
殿中突然响起“砰”的一声,镇东将军李破虏的铁拳头砸在丹墀上:“放屁!
鹿老弟在漠北救过我三次命,怎会做出这种事?
定是有人栽赃!”
他络腮胡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酒渍,显然是连夜从醉香楼被拎过来的。
萧战霆咳嗽两声,目光落在阶下的白衣男子身上。
那是钦天监首座慕容昭,腰间挂着七枚刻着星象的青铜铃,此刻正垂眸盯着地面的血渍:“陛下,昨夜荧惑守心,主臣弑君之象。
鹿百宁体内魔神之力己觉醒,若不及时诛杀,恐动摇国本。”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萧战霆捏紧龙椅扶手,指节泛白:“传旨,即日起通缉鹿百宁,悬赏黄金万两取其头颅。
凡私藏者,诛九族;凡举报者,封千户。
另……”他顿了顿,声音发狠,“昭告天下,鹿百宁乃上古魔神转世,嗜血嗜杀,见者必杀之!”
太极殿的飞檐下,鎏金的“诛魔令”被贴在每根廊柱上。
鹿百宁的画像被画得青面獠牙,舌头拖到肚脐眼,比说书人口中的黑山老妖还渗人。
可街角的王婆却偷偷撕下一张,揣进怀里——上个月她孙子发烧,是鹿将军派亲兵送来了退烧药,那亲兵的腰牌她至今还收在枕头底下。
“听说了吗?
鹿将军入魔后能徒手捏爆人头!”
“放屁,我表哥的表弟在城门当差,说鹿将军杀太子时,眼里全是泪,根本不像魔……”天阑城最大的茶楼“听风阁”里,二楼雅间的格子窗后,几个书生争得面红耳赤。
楼下跑堂的小哥端着茶壶路过,听见“鹿将军”三个字,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在袖口都没知觉。
最角落的桌子旁,有个灰衣汉子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阳春面。
他腰间挂着半块烧焦的沉香荷包,正是鹿百宁扯下来的——云殇的尸体被朝廷连夜收走,他只抢到这半块残片。
突然,窗外传来喧哗声,几个泼皮举着粪桶,正往“鹿将军功德碑”上泼粪,碑前跪着的老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将军明明是好人啊……”灰衣汉子捏紧筷子,“咔”的一声掰成两截。
他抬头望向街对面,只见一群身着白衣的人正张贴新的告示,告示上画着三支泛金的箭矢,旁边写着“天羽阁悬赏诛魔,凡持鹿百宁一根头发者,换白银百两”。
他认出那是掌管诛神翎羽的神秘组织,三年前曾派刺客暗杀过云殇,当时他还替云先生挡过一箭。
与此同时,天阑城外三十里的乱葬岗,鹿百宁正蹲在一座新坟前。
坟头插着根断扇骨,是云殇从不离身的那把“山河扇”。
他指尖划过坟前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云殇之墓”——这是他用斩马刀刻的,刀刃在入魔后裂成了十七段,现在像块废铁似的插在坟头。
“云子,你说这世道是不是有病?”
鹿百宁对着坟头喃喃自语,“老子在北边砍突厥人时,他们说我是护国柱石;现在砍了个想杀我的太子,就成了魔神。”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沉香荷包,突然听见体内传来轰鸣声,胸口的魔纹如活物般蠕动,顺着脖子爬上脸颊,疼得他抱住头低吼。
“嗷呜——”远处传来狼嚎。
鹿百宁抬头,看见乱葬岗的石碑后站着个白衣女子,手里提着柄缠着金羽的弓箭——正是天羽阁的诛神箭。
他抹了把嘴角的血,咧嘴一笑,露出尖牙:“妹妹,追了老子三天三夜,不累吗?
你家阁主没告诉你,诛神箭对老子现在的状态,就是刮痧?”
女子不答话,弓弦一拉,三支箭带着破风声响射来。
鹿百宁随手挥出一道魔气,箭矢在空中炸开,金羽纷纷扬扬落在他发间。
他突然想起云殇死时,血珠也是这样落在他面甲上,心里一痛,魔气顿时暴走,整个人如炮弹般冲过去,掐住女子的脖子按在石碑上。
“说,云殇的尸体在哪儿?”
鹿百宁的瞳孔己变成竖瞳,指尖渗出的黑血滴在女子衣襟上,烧出滋滋的洞。
女子却笑了,咳出的血沫里带着金羽:“魔神大人,您以为杀了太子就完了?
天羽阁有七十二支诛神箭,每一支都沾着您的心头血……”她突然掏出一枚玉简,贴在鹿百宁额头上。
剧痛袭来,鹿百宁看见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云殇在星象台前演算,指尖滴血流在星图上;封承璟跪在宗庙,对着一尊魔神雕像祈祷;还有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手里捧着染血的诛神翎羽,身后是九道崩断的锁链……他猛地推开女子,发现她己断气,怀里掉出半幅残破的星图,正是云殇荷包上的图案。
“星象门……”鹿百宁喃喃自语,想起云殇曾说过“我的命盘与将军相连”。
他捡起星图,突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二十骑黑甲军举着“诛魔”大旗冲来,领头的正是镇东将军李破虏。
老兄弟相见,李破虏却红了眼:“老弟,跟哥哥回去吧,陛下说只要你自断魔脉,便饶你不死……”鹿百宁盯着李破虏腰间的玉佩——那是三年前他从突厥人手里抢来送的,此刻正随着战马颠簸发出响声。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老李,你知道吗?
云子临死前,说他最大的遗憾是没去过江南。
可现在,他的尸体可能被泡在药缸里,被那些老东西研究怎么提取不死血……”他转身望向乱葬岗深处,那里有座被雷劈焦的老槐树,树干上的纹路竟与他胸口的魔纹一模一样。
魔纹突然剧烈震动,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来魔神冢,解开我的封印,你就能复活你的军师……”“鹿百宁!”
李破虏的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鹿百宁回头,看见老兄弟的长枪己对准他的心口,却在颤抖。
他突然抬手,掌心魔纹化作锁链,缠住李破虏的手腕:“老李,替我告诉天下人,不是我鹿百宁要成魔,是这世道,容不得好人活着。”
话音未落,他己化作一道红影消失在夜色中。
李破虏看着掌心的黑痕——那是魔气留下的印记,竟与传说中魔神契约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鹿百宁常说的话:“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的刀,是自己人的箭。”
此刻摸着腰间的玉佩,他突然觉得,这世道,真他娘的比漠北的风沙还冷。
天阑城的五更天,有人看见城墙上坐着个红发男子,怀里抱着半块烧焦的荷包,对着东方的鱼肚白发呆。
他的铠甲碎成布条,却没人发现,他胸口的魔纹正慢慢拼成一个星图,与云殇坟前的断扇骨、天羽阁女子的玉简,还有魔神冢的锁链,隐隐相连。
这一夜,大宁王朝的史书上多了一笔:“镇北将军鹿百宁弑君弑亲,化身魔神,遁入漠北。
从此,中原大地流传开‘见红发者避三舍,见沉香者拜魔神’的传说,而鹿百宁留下的那半块荷包,被信徒们称为‘魔神之泪’,据说能包治百病,除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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