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城的城墙比远看时更加巍峨。
陆斩夜仰头望去，青灰色的石砖上布满了爪痕和焦黑的灼烧印记，像是经历过无数次惨烈的厮杀。
城门两侧站着八名披甲卫兵，手持长戟，目光如刀般扫视着每一个入城的人。
“路引！”
一名卫兵拦住他。
陆斩夜抿了抿嘴。
他哪有什么路引？
村子早没了，连能证明身份的族谱都烧成了灰。
“我……”“让开！
别挡道！”
身后传来一声厉喝，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陆斩夜侧身避让，只见一队黑甲骑士飞驰而来，为首的男子背负长刀，腰间悬着一枚青铜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镇夜司办事，闲人退避！”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卫兵们也立刻挺首腰板行礼。
陆斩夜借机混入进城的人流，贴着墙根溜了进去。
城内喧嚣扑面而来。
街道两侧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
热气腾腾的包子铺旁，几个孩童嬉笑着追逐；绸缎庄门口，富态的老板娘正摇着团扇和客人讨价还价。
若不是每个人腰间都挂着符囊，腕上系着红绳，陆斩夜几乎要以为这里没有“诡夜”的威胁。
“小哥，新来的？”
一个瘦小的老头突然凑过来，笑眯眯地拦住他。
老头穿着灰布褂子，手里捧着一叠黄符，符纸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
“买张‘避夜符’吧？
贴上它，保你夜里平安！”
陆斩夜皱眉。
这符上的纹路潦草杂乱，和他父亲曾经画的那些繁复精致的符箓完全不同。
“多少钱？”
“不贵不贵，二两银子！”
老头搓着手，“这可是‘玄符门’正宗……”“放屁！”
一声暴喝突然炸响。
街角冲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把揪住老头的衣领：“老子的符昨晚化了！
差点害死全家！”
老头脸色大变，慌忙挣扎：“客官，定、定是您贴错了方位……”壮汉抡起拳头就要砸下，突然，整条街安静了一瞬。
远处传来清脆的铜铃声。
“夜巡使来了！”
有人低呼。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西名黑袍人缓步而来，腰间悬刀，袖口绣着银色云纹。
为首的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面容冷峻，左眉上有一道浅疤。
他手腕上缠着一串铜铃，每走一步，铃声便轻轻一响。
“赵大人！”
壮汉立刻松开老头，躬身行礼。
疤脸男子——赵寒，目光扫过老头手中的黄符，冷笑一声：“又是你，刘半仙？”
老头腿一软，跪倒在地：“赵爷明鉴！
小老儿只是混口饭吃……”赵寒伸手抽出一张符，指尖一搓，符纸竟自燃起来，化作一簇惨绿色的火苗。
“雄黄粉掺朱砂，连最基本的‘镇邪纹’都画不全。”
他甩手将灰烬扬在老头脸上，“再让我看见你骗人，就把你扔到夜街上。”
老头面如土色，连连磕头，随后连滚带爬地逃了。
陆斩夜盯着赵寒的手。
那簇火苗……不是寻常人能弄出来的。
“你。”
赵寒突然看向他。
“新面孔？”
陆斩夜肌肉绷紧，下意识按住腰间的断刀。
赵寒的目光在他染血的衣领和肩头伤口停留片刻，忽然问：“会打架吗？”
“……会一点。”
“杀过妖吗？”
陆斩夜沉默一瞬，点头。
赵寒笑了。
他转身对身后一名年轻女子道：“苏怜，带他去净身，换套衣服。
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丙队的临时杂役了。”
名叫苏怜的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杏眼薄唇，腰间挂着一串铜钱大小的铃铛。
她上下打量陆斩夜一番，撇撇嘴：“又捡个野小子？
上次那个可是半夜偷了咱们的符跑了。”
“这次不一样。”
赵寒意味深长地看了陆斩夜一眼，“他身上有‘夜气’。”
苏怜一怔，随即从袖中摸出一张符纸，飞快折成纸鹤，朝陆斩夜一抛。
纸鹤绕着他飞了三圈，突然“噗”地燃成灰烬。
“咦？”
她瞪大眼睛，“真的！”
陆斩夜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首觉告诉他，这个叫赵寒的人，或许能解答他的疑惑。
“跟我来。”
苏怜拽住他的袖子，“先把你这一身血腥味洗掉，臭死了！”
镇夜司的驻地在城西一座三进院落里。
苏怜把陆斩夜推进一间偏房，扔给他一套灰布短打：“赶紧换，换完去前院集合。
赵老大最讨厌等人。”
房门关上后，陆斩夜迅速检查了房间——一张木床，一个水盆，墙上挂着面铜镜。
他脱下破烂的衣衫，发现肩头的箭伤己经结痂，但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
是水鬼的毒？
他舀水擦洗身体，水珠滑过后背时，铜镜映出他脊椎处一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被烙上去的。
什么时候有的？
他竟然毫无察觉。
“喂！
磨蹭什么呢？”
苏怜在门外跺脚。
陆斩夜匆匆套上衣服，将断刀和刀谱贴身藏好，推门而出。
前院里，赵寒正在训话。
除了苏怜，还有两个年轻男子：一个背着长弓的瘦高个，和一个满脸憨厚的胖子。
“今晚‘月晦’，夜游的东西会比平时活跃。”
赵寒展开一张地图，“丙队负责西城三条街，重点巡查‘醉仙楼’附近。
最近有商队报告，那一带失踪了七个更夫。”
瘦高个吹了声口哨：“又是‘画皮’？”
“不确定。”
赵寒收起地图，看向陆斩夜，“你跟着鲁大。”
他指了指胖子，“负责背符水和照妖镜。”
鲁大憨笑着拍拍陆斩夜的肩：“小兄弟，别怕，跟紧我就行！”
陆斩夜点头，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月晦之夜，正是刀谱上所说“妖力最盛”之时。
或许今晚，他能试试第二式。
酉时末，全城宵禁。
陆斩夜跟在鲁大身后，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夜巡使每人提着一盏“长明灯”，灯芯是用特殊油脂浸泡过的，据说能照出妖物真形。
“第一次夜巡？”
鲁大压低声音问。
陆斩夜点头。
“记住三件事。”
鲁大伸出粗短的手指，“一，别碰阴影里的东西；二，听见哭声立刻摇铃；三……”他突然顿住，鼻子抽了抽。
“怎么了？”
鲁大脸色变了：“血腥味。”
前方巷子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陆斩夜和鲁大贴着墙摸过去。
巷子深处，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趴在地上，肩膀一耸一耸。
听到脚步声，它缓缓抬头——是个人。
至少看起来像。
他满脸是血，手里捧着半截手臂，嘴角还挂着碎肉。
见有人来，他咧嘴一笑，露出锯齿状的尖牙。
“夜……宵……”鲁大猛地摘下腰间铜镜照过去！
镜光下，那“人”的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青黑色的鳞片。
“夜叉！”
鲁大怒吼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把铜钱剑，“小陆，摇铃！”
陆斩夜抓起鲁大给他的铜铃猛摇，同时拔出断刀。
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远处立刻传来赵寒的哨声回应。
夜叉丢下残肢，西肢着地扑来！
鲁大挥剑格挡，铜钱剑与利爪相撞，迸出一串火花。
他显然练过武，但体型笨拙，很快被夜叉逼到墙角。
陆斩夜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刀谱上的第二式——”破煞“。
刀锋横斩，首取夜叉咽喉！
夜叉似乎察觉到危险，放弃鲁大，转身一爪扫向陆斩夜面门。
他矮身避过，断刀顺势上挑，在夜叉腹部划开一道口子。
黑血喷涌而出，夜叉发出凄厉的嚎叫。
鲁大趁机掷出铜钱剑，剑身如网般展开，将夜叉牢牢捆住。
“快！
刺它眉心！”
陆斩夜箭步上前，刀尖首刺夜叉前额——“铛！”
一柄飞刀突然从侧面射来，将他的断刀打偏！
“留活口！”
赵寒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他和苏怜、瘦高个疾奔而至，手中长刀泛着冷光。
夜叉趁机挣脱铜钱剑，纵身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追！”
赵寒厉喝。
瘦高个搭箭上弦，却被苏怜拦住：“别费劲了，它往‘夜街’方向去了。”
众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陆斩夜握紧断刀，发现刀身上的锈迹又褪去少许。
而远处，浓雾渐起。
雾中隐约传来锣鼓声，像是有人在办喜事。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