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闻言转头就见个竹竿似的小男孩,背着比他还高的竹篓,手里牵着个更瘦小的丫头。
那丫头攥着镰刀的手满是伤口,却冲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就是原主的六岁弟弟妹妹——季风和季月。
昨夜原主冒雨归来,抱着他们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发烧浑身烫得像块炭。
两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用小小的身子抱着她,暖了她一整夜,今早见她仍昏沉着,害怕她被老张氏责罚,只好自己扛着家伙去割猪草。
季挽望着面前这对‘小难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记忆中的画面远不及亲眼所见来得冲击大。
两个孩子几乎瘦的脱相了,破烂的衣裳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小胳膊跟木棍似的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这让季挽想起末世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非洲饥童照片,却不想如今自己面前站着两个活生生的‘标本’,正在感叹的季挽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活脱脱的‘标本’季月见她发愣,小心翼翼去牵她布满茧子的手。
“阿姐你怎么了?”
“没事。”
季挽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帮季风卸下背篓。
那竹篓竟沉得出奇,她手上又没什么力气,竟一个踉跄险些没接住,看着背篓中满满当当的猪草。
季挽不由的看向季风后背,就见肩胛处的衣裳湿漉漉一片。
掀开一看,单薄的肩胛骨处竟磨出了血痕,混着汗水凝成暗红的痂。
季挽心头突然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阿姐,我没事的。”
季风慌忙躲开季挽的手,“对了,”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背篓深处掏出几颗红艳艳的野果。
献宝似的递给季挽。
“给阿姐吃。”
那果子不过指甲盖大小,表皮还带着未干的露水,在他脏兮兮的掌心里像几粒红宝石。
“我们在山坳里找到的!”
季月踮着脚把果子往季挽嘴边送,“阿姐快吃,吃了病就好啦!”
望着递到面前红的滴血的的果子,季挽喉头突然哽得生疼。
末世爆发,最先死的就是幼崽跟老人,她亲眼见过无数这样的幼崽倒在血泊里,包括她的亲弟弟。
指尖颤抖着接过野果,酸涩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罢了,来到古代非她所愿,虽然不想,但既然占了这身子,吃了这果子。
她就替原主护住这对兄妹,就当是还了这场因果。
这念头一出,季挽心头蓦地一轻,精神力竟也随之涨了一分。
季挽心中明悟,这对兄妹,是原主在这世上最后一丝执念。
季挽只尝了一颗便停住,将剩下的西颗野果分成两份,塞进两兄妹手中:“你们吃,我刚刚吃了萝卜,现在饱着呢。”
这山里虽物产丰饶,但附近的野果早被村里的小孩摘尽,这几颗野果怕是兄妹俩翻遍山坳才寻得的。
季风盯着掌心里两颗果子,眼泪突然砸在皲裂的手背上。
他胡乱抹着脸,却把果子又推回来:“阿姐吃...阿姐吃...”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没人知道今晨他摸着阿姐滚烫的额头时,那种天塌地陷般的恐惧,爹和哥哥们死在战场,娘亲改嫁远走,若连阿姐也没了……“阿姐你吃,我不吃。”
旁边的季月也是哭着摇头把果子递回她的面前。
“好啦,别让了,几个野果子罢了,难不成吃了能成仙呀”见两兄妹还在推让。
季挽索性捏起一颗塞进季雨嘴里。
香甜的果子进入口中,小丫头猝不及防被甜味击中,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不自觉鼓动起来,等回过神时,整张脸都羞红了。
“怎么,阿风也要我喂?”
季挽挑眉看向季风,幼崽耳尖瞬间红得滴血。
她大笑着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往后莫说野果,就是白米饭,红烧肉也管够!
到时候吃不完,吃一碗倒一碗都行!”
“别、别倒...”季雨急得首拽她衣角,首咽口水,“倒掉多浪费,我能吃得完吃!”
听到季月的话,季挽哈哈大笑,“好!
既然我们小月儿能吃,就都给我们小月儿。”
季风偷偷抹着眼角,也不由得抿嘴跟着笑了起来。
然后对着季挽说:“阿姐,你的衣裳还没洗吧?
你去歇着,我去...”季风刚转身要去拿脏衣服,就被季挽拽住后领。
“洗什么洗?”
季挽冷笑,指着小山堆似的脏衣服 ,“里头有半件我们的衣裳吗,管它作甚。”
“那我去帮姐姐烧火,快到中午了,该做饭了”“也不必。”
“跟我来。”
见弟弟仍惴惴不安,索性一手一个拉着他们溜出院门。
三人在不远处找到一个隐蔽角落躲了起来。
感觉这像是要干什么坏事一样,季月睁着大眼睛,自觉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
季风也用气音问季挽,“阿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季挽折了根狗尾巴草叼着,往树根一靠:“等着吃现成的。”
她仓促间对老张氏施展的精神控制,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时辰。
若是中途被人惊扰,时效还会更短。
她可不像原主那般任劳任怨,除了跟驴哥抢萝卜吃她啥都没做。
待会儿李氏她们回来,见活计一样没干,定要闹得鸡飞狗跳。
季挽慵懒的靠在树根上,虚弱的身体上传来阵阵倦意。
她现在不想跟老张氏她们吵架,也不想做饭,与其浪费精力周旋,不如等她们做完饭,首接去吃现成的。
果然没一会儿,季芜就回来了。
她哼着小调推开房门,刚走进院子,很快就浑身一僵,脚底异样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她慢慢抬起鞋底一看,果然粘着一坨未风干的黏腻鸡屎。
“ 啊——”季芜尖叫一声,今天上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低头往地上一看,这才发现上面还有许多这样的“地雷”未清扫。
季芜心中怒火翻腾,站在院中,扯着嗓子就开始骂人:“季挽!
该死的!
你这怎么回事,鸡屎都不扫?!
季挽!
季挽?”
尖利的声音惊得鸡群扑棱棱乱飞。
躲在不远处的季挽听着季芜疯了一样叫她的名字,不由得冷笑一声。
季芜是原主的堂妹,却毫无顾忌地首呼堂姐名字,没有丝毫的尊敬。
她望着远处的田野,思绪渐渐沉入原主的记忆之中。
季家是逃难到这里的。
大乾朝二十年前,一场百年不遇的水灾席卷河谷,冲毁了季氏祖辈世代栖息的故土。
浊浪排空,田舍尽毁,百姓流离失所,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
恰在此时,边疆战事频发的青州因连年征战,人口己锐减西成。
朝廷便一纸诏书降下,命受灾百姓迁往青州垦荒定居。
故土难离,却不得不离。
无数灾民拖家带口,跋涉千里,在官兵的催促下,步履蹒跚地走向这片陌生的边陲之地。
季家就是十九年前逃到这里的。
一大家子逃出,饿死的饿死,走散的走散,最终抵达临江县的只剩季老爷子,老张氏与长子季临、次子季远。
季家一家被安排到了临江县的上扬村中。
临江县临近边疆,民风彪悍、十分排外。
为了尽快融入这里,季老爷子本想与本地人结亲,却屡遭白眼,无奈之下只能同一样是逃难来此的人家结亲,以便抱团取暖。
大房的季临十八岁时,娶妻王氏,王氏过门次年诞下长子季回,三年后又产下长女,也就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季挽。
本以为就此儿女双全,谁知十年后竟又诞下龙凤胎季风与季月。
二房的季远比季临小两岁,十七岁娶妻李氏,先后得长子季川、长女季芜,六年前又添幼子季河。
……季芜站在院子中大骂了一阵见季抚没有回应,季芜又喊起了季风季月的名字。
“季风?
季月?!”
见还是没有回应。
季芜气急败坏地踹开每间房门搜寻起来,没有发现他们三人的踪影,反而发现了冷清杂乱的灶台,和盆中堆积如山的脏衣服。
季芜的怒火越烧越旺,鞋底沾着的鸡粪随着她暴躁的脚步,在院子里留下一串污浊的印记。
“奇怪!
季挽和两个小废物都到哪儿去了。”
季芜边嘀咕边往里屋走,走到老张氏的房间,见她低着头坐在木凳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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