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阴影吞噬着角落,空气里霉味混着湿冷泥土的气息,首往鼻子里钻。
林凡蜷缩着身体,紧贴粗糙冰冷的墙壁,瘦得像被秋风扫过的枯枝。
胃袋空得发慌,一阵接一阵地抽搐,无声抗议着。
单薄的衣衫根本挡不住寒意,冷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
“死丫头!
还缩在那儿挺尸!
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吗!”
养母王秀兰尖利刻薄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来,隔着薄薄的木门也清晰可闻。
“猪圈该清了,柴火眼看就没了,还不快滚去干活!”
林凡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随即认命般地慢慢撑起身体。
骨头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房门,外面骤然亮起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
沉重的泔水桶压在单薄的肩上,馊臭的气味熏得人阵阵作呕。
她咬着牙,一步一挪地走向猪圈。
黏稠的污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她面无表情地清理着,动作机械。
接着是搬运木柴,那些粗壮的木头几乎比她的胳膊还沉。
重复的劳作榨干了她本就微薄的力气。
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山里的冷风一吹,凉意瞬间透骨。
一阵晕眩袭来,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
她踉跄了一下,连忙扶住旁边的土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腔里闷闷的,像是塞满了湿棉花,只剩下麻木。
为什么偏偏是她?
心底深处,一点微弱的不甘像风中残烛,明明灭灭。
沉重的脚步声在院门口响起。
养父林国强粗壮的身影出现了。
他肩上扛着锄头,似乎刚从地里回来。
他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子里埋头干活的林凡,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复杂,却又迅速隐去。
“杵在那儿干嘛!
木头桩子似的!
还不进来!”
王秀兰不满的声音从屋里飘了出来。
林国强像是被那声音牵引的木偶,身形一顿,立刻转头,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屋子,连头都没再回一下。
懦弱。
林凡在心里轻轻吐出这两个字,垂下头,继续挥动手中沉重的斧头。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嘛?
还在忙活呢?”
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养姐林雪出现了,像只花蝴蝶似的。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粉色连衣裙,手里还得意地抛着一块刚出炉、冒着热气的烤红薯。
那裙子的料子在阳光下泛着廉价却鲜亮的光,与林凡身上洗得发白、沾满污渍的灰扑扑形成了扎眼的对比。
林雪几步走到林凡面前,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手里的红薯,香甜的气息飘散开。
“妈给我买的新衣服,好看吧?”
她转了个圈,裙摆扬起,“还有这个烤红薯,真甜。”
她说着,狠狠咬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咀嚼声,眼睛却瞟着林凡,带着审视和挑衅。
林凡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只是机械地、一下下地劈着柴。
斧头落下,震得虎口阵阵发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林雪那居高临下的注视,以及炫耀背后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几乎是每日固定的戏码。
林雪似乎觉得自讨没趣,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不屑:“没劲,跟个闷葫芦似的,逗你都懒得逗。”
她转身,崭新的裙摆划出一个带着优越感的弧度,噔噔噔地走开了,留下烤红薯甜腻的香气和林凡身边冰冷的空气。
就在这时,林雪脚下一个趔趄,像是踩到了什么滑溜的东西,哎哟一声,差点摔倒。
她手里的烤红薯也脱手飞了出去,啪叽一声掉在地上,沾满了泥灰。
“哪个不长眼的乱扔东西!”
林雪气急败坏地跺脚,回头瞪了林凡一眼,好像是她干的似的,但看到林凡依旧面无表情地劈着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刚才那点小插曲根本没发生。
林雪看着她那副死人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狠狠地剜了林凡一眼,又心疼地看了看地上脏兮兮的红薯,最终只能跺跺脚,扭头气冲冲地走了。
脖颈间,那块贴身佩戴的玉坠触碰到微凉的皮肤。
随即,一股奇异的暖流从玉坠接触的地方悄然散开。
细微,却真实存在。
它像温顺的溪流,缓缓流淌,渗入因过度劳累而疲惫酸痛的西肢百骸。
手臂劈柴时的沉重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些。
林凡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粗布衣服按住了胸口的那块玉坠。
晚餐时间,油灯昏暗。
饭桌上摆着几样寡淡的菜。
一大盆稀可见底的粥,一碟炒得蔫黄的青菜,还有一小盘咸菜。
林凡的碗里,只有小半碗清汤寡水的稀粥,飘着几根蔫黄的菜叶。
王秀兰一边给她盛粥,一边皱着眉头数落:“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养你这么个赔钱货,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旁边的林国强埋着头,呼噜呼噜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自始至终不敢插一句话,甚至不敢和王秀兰对视。
林雪的碗里则堆得冒尖,不仅有稠密的白米饭,上面还卧着一个金黄诱人的煎蛋,正散发着焦香。
她得意地瞥了林凡一眼,慢条斯理地吃着。
林凡沉默地喝着碗里的稀粥,将那点微薄得可怜的食物一点点咽下,仿佛吞咽的不是粥水,而是无尽的苦涩。
夜色彻底降临。
柴房里比白天更加阴冷潮湿。
林凡躺在铺着单薄稻草的硬木板上,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领口掏出那块玉坠,紧紧抱在怀里。
白天那股奇异的暖流,此刻似乎又出现了。
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从掌心传来。
它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一点点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冷,也抵御着心头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绝望。
这是她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的慰藉。
她攥紧了玉坠,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几近麻木的心。
就在这时,她紧握在掌心中的玉坠。
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轻轻闪动了一下。
一抹几乎无法捕捉的柔和光芒,如同萤火,转瞬即逝。
仿佛,在无声地回应着她心底最深沉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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