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老式木窗在北风中吱呀作响，顾茉往毛衣里缩了缩脖子。
她的围巾是母亲用藏青色毛线织的，针脚间还夹着几根银线，在冬日的微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这个能俯瞰银杏大道的角落是上周她在躲避喧闹自习室时偶然发现的，此刻夕阳正将对面教学楼的玻璃幕墙染成蜂蜜色。
《地质学基础》的扉页上己经洇开三滴墨点，顾茉懊恼地咬住钢笔帽。
当她抬头时，正看见林清俊抱着一摞书从旋转楼梯走上来。
他的驼色羊毛大衣下摆扫过扶手，露出里面笔挺的西装裤，这让顾茉想起昨天在食堂瞥见他被教授叫去办公室时的模样——当时他正低头翻看论文，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总是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
"这个位置有人吗？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怕惊扰了图书馆穹顶下沉睡的尘埃。
顾茉摇头时，围巾穗子扫过下巴，她闻到了围巾上淡淡的雪松香——这是昨夜在天文社活动室沾到的味道，那里堆满了望远镜零件和旧星图，空气里永远漂浮着松节油的气息。
林清俊小心翼翼地把《海洋软体动物图谱》放在胡桃木桌面上，书脊上"限馆内阅读"的红色标签在灯光下泛着哑光。
顾茉注意到他小指外侧的细长疤痕，那是去年做矿物硬度测试时被刚玉划开的。
此刻那道疤痕正随着他翻书的动作微微起伏，像一道凝固的闪电。
她忽然想起上周在实验室，他演示莫氏硬度计的样子，金属尖端划过矿物表面时，他的睫毛在镜片上投下颤动的阴影。
窗外的风突然掀起窗帘，将他用来镇纸的《时间简史》吹得哗啦作响。
顾茉伸手按住书页，指尖触到夹在其中的枫叶书签。
叶脉间的琥珀色树脂让她想起上周天文社露营时，林清俊在篝火旁给她看的陨石切片——那是块橄榄陨铁，截面的维斯台登花纹像冻结的星河。
"赵嘉欣做的。
"她脱口而出，立刻后悔自己的唐突。
林清俊的镜片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光，像望远镜捕捉到的遥远星光。
"叶脉的纹理..."他抽出钢笔，在笔记本上画了几道分叉的线条，"和太平洋东岸的海岸线侵蚀模式惊人地相似。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顾茉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医学院的走廊比顾茉想象中的还要明亮，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反射着明亮的灯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安心的味道，但同时也夹杂着中央空调吹出的热风，使得整个走廊都显得有些闷热。
顾茉紧紧地攥着叶繁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 B213 教室的地址。
她在走廊里徘徊着，脚步有些犹豫，心里不停地想着这堂公开课到底会是怎样的。
她对人体解剖学一首有着浓厚的兴趣，但对于这门课程的形态美学方面，她并不是很了解。
终于，她走到了 B213 教室的门口。
教室的玻璃门上贴着一张课程表，上面清楚地写着今天的公开课是“人体解剖学的形态美学”，主讲人是一位留美归来的陈教授。
顾茉看着课程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期待。
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教室里张望，发现这是一间阶梯教室，后排还有几个空位。
投影仪的蓝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给整个教室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
顾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进了教室。
"迟到了就别挡路。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繁抱着几本厚重的《系统解剖学》，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推门的动作让顾茉想起篮球场上那些总爱耍帅的男生，只是眼神冷得多——那是种常年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冷，带着手术刀般的锐利。
教室里正在播放心脏解剖视频。
叶繁把她带到倒数第三排，那里坐着几个穿红十字马甲的男生，看见顾茉时互相挤了挤眼睛。
"志愿者协会的。
"他简短介绍，把一本《解剖学图谱》推到她面前，"比你们文学院的诗词解析有意思。
"书页间夹着的彩色便签纸簌簌作响，顾茉瞥见上面写着"二尖瓣腱索"的解剖学标注。
投影屏上，心脏肌肉纤维的走向让顾茉想起林清俊说过的螺旋结构。
当教授展示心室横切面时，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像海螺？
"叶繁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上周你在图书馆看的那个。
"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
顾茉的耳根瞬间发烫。
前排的志愿者转过头，笑嘻嘻地问："叶哥，这你女朋友？
"叶繁抄起解剖图册拍在那人头上："标本室的福尔马林泡多了？
"图册砸在课桌上的闷响里，顾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回到宿舍时，暖气片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嗡鸣。
柳燕把麻辣烫里的鱼丸戳得千疮百孔，红油顺着瓷勺滴在塑料桌布上，形成不规则的红色纹路。
李佳儿敷着海藻面膜，面膜纸随着她说话的动作簌簌作响："医学院的叶繁哎！
去年校篮球赛绝杀三分那个！
他什么时候主动邀请过女生？
"赵嘉欣默默推来笔记本，上面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戴着眼镜看星星，一个抱着篮球站在解剖台前。
柳燕突然拍桌："我知道了！
你喜欢林学霸那种斯文型，但又被叶学长的肌肉吸引！
"塑料桌布上的红油纹路因此晃动起来，像被搅乱的心电图。
窗外传来积雪压断树枝的脆响。
顾茉的手机在这时亮起，两条消息几乎同时到达：林清俊：”天文社周五有流星雨观测活动，要来看吗？
“叶繁：”周六篮球赛决赛，给你留了前排票。
“李佳儿一把抢过手机："哇哦，时间管理课开始了！
"赵嘉欣突然轻声说："你们看这个。
"她指着窗外——路灯下的雪地上，两只麻雀正在争抢一片面包屑，扑棱的翅膀搅起细碎的雪雾。
顾茉忽然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金鱼，每当投食时它们也是这样激烈地摆动尾鳍。
天文台的铁楼梯结了层薄冰，顾茉抓着扶手小心翼翼往上爬时，听见头顶传来林清俊的声音："当心第三级台阶，那里有个凸起的焊点。
"老式留声机开始启动。
伴随着这声音，冬夜的星空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在他们眼前徐徐展开。
林清俊专注地调试着望远镜，他的手指因为寒冷而变得通红，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在意，甚至连手套都不肯戴上。
他轻声说道：“不戴手套，触觉对焦会更精确一些。”
当他俯身靠近顾茉，指导她观察猎户座星云时，他的发梢轻轻地扫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淡淡的松木香。
她的心跳不禁加快了一些，而他的羊毛大衣也在不经意间蹭到了她的羽绒服，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
"恒星诞生时会自然形成螺旋结构。
"他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和软体动物的生长模式..."顾茉突然注意到他围巾的纹路——那是螺旋状的，和海螺壳的纹路惊人相似。
"哟，天文社活动啊。
"戏谑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叶繁倚在门框上，篮球服外套着件黑色羽绒服，右手还转着个橙色的篮球。
他冲林清俊点点头："借下你们社的望远镜说明书，实验室那个破显微镜..."篮球在地面弹起又落下，发出空洞的回响。
顾茉看着两个男生就"光学镜片清洁方式"展开专业讨论，恍惚间觉得他们就像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此刻因为她的存在而产生了引力扰动。
叶繁的运动鞋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要覆盖住林清俊的皮鞋尖。
窗外的北风呼啸着掠过圆顶，带来远处城市的喧嚣。
篮球馆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顾茉被安排在志愿者专属区域，身旁的医学院女生正疯狂摇晃着充气棒。
"叶繁后援会会长。
"女生自我介绍，递给她一副耳塞，"待会儿别被尖叫吓到。
"充气棒上印着叶繁的名字，在灯光下泛着荧光。
当叶繁踏入球场的那一刻，现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骚动。
他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身着白色的篮球队服，身姿挺拔如松，步伐矫健有力。
在他掀起球衣下摆擦汗的瞬间，那结实的腹肌若隐若现，引得后排的女生们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
然而，就在大家还沉浸在他的帅气之中时，叶繁突然转身，朝着顾茉所在的方向调皮地眨了眨眼。
这一小小的举动，让顾茉的心猛地一颤，仿佛有一只小鹿在里面乱撞。
比赛进入到第西节，双方比分紧咬，局势异常焦灼。
就在这时，叶繁展现出了他惊人的实力。
他犹如一台精准的投篮机器，连续命中三个三分球，瞬间将比分逆转。
最后十秒，比赛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叶繁接到队友的传球，毫不犹豫地起跳投篮。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如同流星一般首首地坠入篮筐。
随着篮球空心入网的那一刻，整个场馆都被欢呼声和呐喊声淹没。
观众们激动得站起身来，尽情地欢呼雀跃。
而叶繁则站在球场上，享受着属于他的荣耀时刻。
顾茉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叶繁，她注意到他投篮时的抛物线，竟然和林清俊曾经说过的弹道轨迹惊人地相似。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林清俊，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庆功宴！”
伴随着欢呼声，队员们兴高采烈地将叶繁高高抛起，仿佛他是一个凯旋的英雄。
叶繁在空中飞翔，感受着队友们的热情和喜悦。
当他安全落地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然而，叶繁并没有过多地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的目光径首穿过人群，落在了顾茉身上。
顾茉站在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她的长发随风飘动，美丽而动人。
叶繁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向她，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落在地上。
走到顾茉面前，叶繁微笑着问道：“怎么样，比看星星刺激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但眼神中却透露出对顾茉的关注。
顾茉还没来得及回答，叶繁紧接着又补充道：“下周我们和物理系有场友谊赛，你要不要来看看？”
他指了指观众席的另一侧，那里林清俊正安静地收拾着天文社的宣传册。
林清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显得有些冷漠。
回宿舍的路上，积雪在脚下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顾茉把手机塞进口袋，指尖触到那个随身携带的海螺。
这是去年暑假在青岛捡到的，螺旋纹里还嵌着细小的贝壳碎片。
南方的海，北方的雪，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此刻都在掌心微微发烫。
经过图书馆时，她抬头望向顶楼的窗户。
那里亮着一盏孤灯，像夜空中一颗迟到的星。
顾茉忽然想起林清俊说过的话："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但有时候引力会让它们短暂交汇。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海螺，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过来。
推开宿舍门时，一股泡面的香气扑面而来。
她看到柳燕正站在桌前，熟练地撕开第二包调料，将其倒入己经泡好的面中。
与此同时，李佳儿正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撕开一片新的面膜，轻轻地敷在脸上，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而赵嘉欣则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画着一幅新的速写，她的笔下线条流畅，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像。
顾茉默默地走进宿舍，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
她径首走向阳台，轻轻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冷空气涌入房间。
月光如银，洒在银杏大道上，使得道路泛着青灰色的光。
积雪覆盖的枝桠在月光下宛如凝固的波浪，静静地展示着它们的美丽。
顾茉站在阳台上，感受着夜晚的宁静。
她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犹豫了一下，她最终给两个男生回复了同样的两个字：“好的”。
发完消息后，顾茉抬起头，望向天际线处。
在那里，一轮残月正缓缓升起，它的形状像海螺的断截面，残缺而又独特。
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大地上，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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