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玻璃上映出林初夏苍白的脸，展厅过冷的空调让她的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参展证，塑料封皮被掌心的冷汗浸得发粘。
耳畔又响起组委会王老师惋惜的声音："你的《仲夏夜之梦》确实惊艳，但参赛费...""林初夏。
"清冽的嗓音惊得她踉跄后退，手肘撞上身后青铜雕塑的基座。
陆沉伸手扶住她胳膊，黑色袖扣擦过她裸露的小臂，激起一阵战栗。
他今天穿着挺括的白衬衫，胸牌上"评委助理"的金线刺绣在展厅射灯下流转着冷光。
"你的展位在B区。
"他松开手时，指尖残留的温度让初夏想起上周美术教室的午后。
那时她正踮脚够高处的画框，他忽然从身后伸手取下，热熔胶枪的银线在他们之间拉出一道颤巍巍的银河。
穿过人群时，初夏数着他衬衫后背被空调吹起的褶皱。
第二十七步，陆沉停在一面灰蓝色展墙前。
晨雾中的校园悬浮着透明鲸鱼，穿校服的少女骑着单车掠过海底——这是她偷偷添在参赛作品角落的私心。
画框右下角有极淡的铅笔印，勾勒着少年在篮球场跃动的剪影。
"请获奖者上台！
"主持人的声音像穿过深海传来。
镁光灯扫过陆沉轮廓分明的侧脸，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
初夏这才发现他领口别着枚鲸鱼胸针，和她画中那只一模一样。
证书入手冰凉，烫金的"二等奖"刺痛掌心。
掌声如潮水漫过耳膜时，她看见梁诗雨在评委席边缘冷笑。
那个总爱把指甲涂成血红色的女生正晃着手机，屏幕上是论坛页面刺目的标题："贫困生靠裙带关系上位"。
深夜的电脑蓝光里，匿名帖正在疯长。
照片中陆沉的白衬衫在评委席格外醒目，她的速写本被截图放大，那些藏在角落的侧影被人用红色标记笔圈出暧昧形状。
最热回复是张合成图：她跪在陆沉脚边，手中捧着撕碎的参赛通知书。
储物柜的金属门在晨光中泛着冷意。
初夏转动密码锁时闻到若有若无的腥气，第三声"咔嗒"响起时，猩红液体顺着柜门缝隙淌到她球鞋上。
被泼了红颜料的画具像具支离破碎的尸体，调色盘上的钴蓝与赭石混成肮脏的淤紫色。
"需要帮忙吗？
"周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时，初夏正徒手捡拾浸透颜料的画纸。
素描纸上陆沉的眼睫被红色晕开，像哭出血泪。
她慌忙用校服外套裹住残片，却听见身后传来球鞋摩擦地面的刺响。
陆沉攥着被撕烂的匿名信冲进走廊时，额发被汗水黏在眉骨。
他向来淡漠的瞳孔烧着幽暗的火，右手掌心的烫伤疤在颤抖——那是上周帮她修画架时留下的印记。
"这是诽谤！
"他声音嘶哑得可怕，"组委会根本不知道..."尾音突然断裂，仿佛意识到这个辩白多么苍白。
初夏看见他喉结滚动，想起画中少年仰头喝水时滚落的汗珠。
美术教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
陆沉默默蹲下收拾满地狼藉，消毒湿巾擦过她指尖时带来刺痛。
初夏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创可贴下未愈的伤口正在渗血——正是颁奖时她偷偷塞给他的那枚。
"为什么帮我？
"她声音轻得像飘在空中的铅笔屑。
陆沉的动作停滞在将颜料管排列成彩虹弧度的瞬间。
窗外银杏叶扑簌簌落下，在他肩头铺开细碎的金箔。
当他终于抬头，眼底晃动的光影让初夏想起母亲输液管里起伏的药液。
"那天你画架倒了，"他修长的手指抚过画框裂痕，"热熔胶滴下来的时候，你扑过来挡的动作比脑子快。
"白衬衫袖口卷起，露出小臂内侧淡粉色的新疤，"这种蠢事，总该有人记得。
"黄昏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
陆沉突然抽出她紧攥的证书，在二等奖字样旁画了只喷水的小鲸鱼。
"明年艺术节，"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带你去佛罗伦萨看真正的获奖作品。
"锁门声响起时，初夏摸到口袋里的鲸鱼胸针。
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她想起他转身前那句几不可闻的："你的画里，有我没见过的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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