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语文课，严老师抱着厚厚一摞作文本走进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洒在讲台上，粉笔灰在光柱中轻轻飘浮。
上周布置的随堂作文，大多数同学写得不错。
严老师推了推眼镜说特别是许欣怡同学的《城市的呼吸》，立意新颖文字优美。
许欣怡请你上来给大家朗读一下，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我转头看向许欣怡，她明显愣了一下，脸颊迅速泛红。
她咬着下唇，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这与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她犹豫地站起来，老师我写的是首诗，不是作文。
严老师笑了：“诗歌也是文学创作的一种形式，上来吧，让大家欣赏一下。”
许欣怡深吸一口气，从座位上站起来。
走过我身边时，她的手指轻轻擦过我的桌面，我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站在讲台上，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教室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这个刚转学一周的新同学。
许欣怡展开一张纸，清了清嗓子。
《城市的呼吸》，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很快变得坚定。
“地铁呼啸而过时，我听见城市在喘息。
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每一扇窗都是一只疲惫的眼睛。
清晨六点的豆浆摊，蒸汽是这座城市呵出的白气。
黄昏时分的下班人潮，脚步声是它缓慢的心跳。
我曾在午夜的天台上，听见城市打鼾的声音。
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远处救护车的啼哭。
我们都在它的肺里奔走，呼出梦想，吸进尘埃。
首到某天变成，它呼出的一缕烟。”
最后一个字落下，教室里鸦雀无声。
许欣怡低着头，手指紧紧捏着那张纸。
我看着她，胸口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这首诗里有太多我熟悉的东西：城市的孤独，梦想的重量，还有那种被庞大世界吞噬的恐惧。
严老师率先鼓掌:“写得很棒！
意象新颖，情感真挚。
大家要多向许欣怡学习这种观察生活的态度。”
掌声零星响起，更多的是不以为然的窃窃私语。
不就是写了首诗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后排传来一个女生的嘀咕。
装什么文艺青年，高三了还写诗，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许欣怡的肩膀微微缩了一下，快步走回座位。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蒙了一层水雾。
经过张明的座位时，我听见他刻意提高声音说，月考可不考写诗。
一股无名火突然窜上我的心头，在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前，我己经站了起来。
诗歌创作需要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这对文学素养提升很有帮助。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而且许欣怡上次小测验的文言文翻译是全班最高分，说完这些话我自己都愣住了。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活像看见了外星人——许辰，那个除了回答问题几乎不说话的学霸，居然为一个转学生辩护？
许欣怡也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巴微微张开。
我的耳根发烫，迅速坐下，假装整理桌上的书本。
严老师适时地化解了尴尬：“许辰说得对，文学素养对语文学习很有帮助。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整节课我都心不在焉，余光瞥见许欣怡时不时偷瞄我一眼。
下课铃响她立刻转向我，谢谢。
她轻声说眼睛亮得像星星，没想到你会......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打断了她，声音比预想的要生硬。
她笑了，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淡，不管怎样谢谢你。
你知道嘛你站起来的时候，张明的表情就像吞了只青蛙！
我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确实，张明那张总是挂着假笑的脸突然僵住的样子有点滑稽。
你喜欢写诗？
我问。
许欣怡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从初中开始的习惯，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十六岁的雨季》，字里行间透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忧郁。
和平时很不一样对吧？
她自嘲地笑笑，大家都觉得我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我有时候像座孤岛，我脱口而出。
她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和了然，你怎么知道？
我耸耸肩，没有回答，因为我也一样。
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冷静自持的学霸，没有人知道我心里藏着多少无法言说的情绪。
许辰！
一个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广播站站长林小雨站在教室门口，新一期《校园之声》要开始筹备了，严老师推荐你参加说你文笔好。
我皱眉我没时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林小雨撇撇嘴，那许欣怡呢？
严老师说你的诗写得很好，要不要加入我们广播站？
每周三下午活动，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许欣怡眼睛一亮："我可以吗？
"当然！
今天下午就有例会，放学后广播站见，林小雨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欣怡转向我，脸上带着期待和犹豫：“你要不要也......我对那种活动没兴趣。
"我收拾书包准备去图书馆。
好吧！
她的声音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振作起来。
那我把会议内容告诉你，万一你改变主意了呢，我没有回答，但心里某个角落微微松动了一下。
下午放学后我照例去图书馆学习，经过音乐楼时一阵钢琴声飘进我的耳朵。
那旋律忧郁而深沉，像是一个人在诉说无法言明的悲伤。
我停下脚步鬼使神差地朝音乐楼走去。
琴声从三楼最里面的音乐教室传来。
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门缝，许欣怡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
夕阳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中，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宁静与忧伤，这与课堂上活泼开朗的她判若两人。
琴声戛然而止，许欣怡睁开眼睛正好对上门缝中的我。
我们西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了。
许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推开门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我指了指钢琴：“我不知道你会弹琴。
我......”她低头看着琴键，只是随便弹弹。
广播站例会结束后，我路过这里听见有人在弹这首曲子，就进来看看结果发现没人，就......你刚才弹的是《梦中的婚礼》，我说。
她惊讶地抬头，你知道这首曲子？
我点点头走到钢琴前，犹豫片刻我在琴凳上坐下，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深吸一口气我开始弹奏《星空》。
这是我唯一会弹的曲子，也是母亲逼我学的众多"特长"中，我唯一真正喜欢的一个。
琴声流淌在黄昏的教室里，我感到许欣怡的目光落在我侧脸上，温热而专注。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我们沉默地坐着。
远处传来放学铃声，宣告着一天的结束。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你，许欣怡轻声说。
我收回手，我也是。
我们相视一笑，某种无言的默契在空气中蔓延。
广播站怎么样？
我问，试图转移话题。
许欣怡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太棒了！
我们计划做一个“青春之声”系列，采访不同学生的故事。
对了，林小雨说可以给我一个固定栏目，我打算做诗歌角落，每周分享一首诗。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手舞足蹈，整个人散发着兴奋的光芒。
我静静听着发现自己竟然不觉得厌烦，你应该加入我们，她突然说，你的文笔那么好而且......她狡黠地笑了你刚才可是主动跟我搭话了，许大学霸。
我摇摇头，我没时间。
每周三下午一小时而己，她恳求道，而且你可以把作业带到广播站做，我保证不打扰你！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发现自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我考虑考虑，最终我说。
太棒了！
她欢呼一声，随即压低声音，抱歉我太吵了。
没关系我站起身，该回去了，我们一起走出音乐楼。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影子靠得很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你每天都来弹琴吗？
许欣怡问。
我点点头，放学后六点到六点半。
那我可以来听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我保证安安静静的，就像今天一样！
我想拒绝但看着她期待的表情，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随你。
她开心地笑了，那笑容比夕阳还要温暖。
回到家母亲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见我回来她头也不抬地问，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在图书馆多待了一会儿没有提及音乐教室的事，月考准备得怎么样，按计划进行。
母亲满意地点点头，记住这次月考是全市联考，关系到自主招生资格你必须保持第一，我知道的，我机械地回答。
晚饭后我回到房间打开习题册，却发现自己无法集中注意力。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许欣怡弹钢琴的样子，还有她诗中那句“我们都在它的肺里奔走，呼出梦想，吸进尘埃”。
我拿出藏在床底下的素描本翻到最新一页，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勾勒出一个坐在钢琴前的少女轮廓。
我画得很专注甚至没注意到时间流逝。
许辰？
母亲的敲门声惊醒了我，都十一点了还不睡？
我慌忙合上素描本塞进抽屉，马上睡。
关灯后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脑海中浮现出许欣怡朗诵诗歌时微微发抖的声音，和她发现我听懂她诗时眼中的惊喜。
第二天早上，我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张折叠成心形的纸条。
展开后上面写着谢谢你昨天的音乐，那是我听过最美的《星空》。
许欣怡的纸条背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我把纸条夹进课本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语文课上严老师宣布下个月将举行全校辩论赛，每个班需要派出一支队伍。
许辰，严老师点名，你去年表现很好今年继续当队长吧。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却听见许欣怡在旁边小声说答应吧，你一定很棒！
我转头看她，她冲我眨眨眼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不知为何我点了点头。
很好。
严老师满意地说，其他有兴趣的同学可以找许辰报名。
下课后张明走到我桌前，脸上挂着假惺惺的笑容，许辰辩论赛加我一个吧，去年我们配合得不错。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许欣怡就插话道，我也要报名！
虽然我没经验但我可以学！
张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辩论不是写诗需要逻辑和知识储备。
我相信许欣怡能做好我平静地说，我们周五放学后第一次讨论，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参加，张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许欣怡兴奋地在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嘴里念叨着要去图书馆借辩论技巧的书，看着她雀跃的样子我突然对辩论赛有了些许期待，也许这次会不一样。
放学后，我照例去音乐教室练琴，弹到一半时门轻轻开了。
我没有回头但知道是许欣怡。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钢琴旁坐下，安静得像只小猫。
我继续弹奏，奇怪的是有她在旁边，我的手指似乎更加灵活，音符也更加流畅。
弹完后，我转向她问，今天广播站没活动？
提前结束了，她笑着说。
我告诉他们我要去听一个重要的钢琴演奏会，我摇摇头，你说的很夸张吖。
真的很好听嘛，她歪着头看我，许辰你弹琴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我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该回去了。
等等，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昨天听你弹《星空》突然想起这本书，我觉得你会喜欢。
那是一本《音乐与心灵》，封面己经有些旧了，但保存得很好。
她解释道这是我爸爸的收藏，他以前是音乐老师。
以前？
现在他......不弹了。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亮起来。
你看完告诉我喜不喜欢！
我接过书小心地放进书包，谢谢。
我们一起走出校门，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了橘红色。
许欣怡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空说，看多美的晚霞！
像不像被水彩晕染过一样？
我抬头望去确实很美，但更美的是她仰望天空时侧脸的弧度和眼中闪烁的光芒。
嗯，很美。
我轻声说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她转向我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一种奇异的感觉在我心中升起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失落己久的拼图。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母亲的短信问六点半了，怎么还没回来，我猛然惊醒我得走了，明天见！
许欣怡挥挥手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回到家母亲站在门口，脸色不悦的说你最近总是晚归，会影响学习效率。
我在学校多学了一会儿，我低声说没有提许欣怡，也没有提钢琴。
晚饭后我回到房间，拿出许欣怡借给我的书翻开第一页，一张照片滑落出来是年幼的许欣怡和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钢琴前的合影。
照片背面写着：“给最爱音乐的小欣怡，愿音乐永远陪伴你。
爸爸，2010年。”
我小心地把照片夹回书中，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但我知道有些故事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才能讲述，就像我从未对人提起的藏在素描本里的那些建筑草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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