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烧炉的窥视孔泛着幽蓝火光,像只半睁的死鱼眼。
我握着父亲留下的铜钥匙,钥匙柄上的骷髅头纹路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和停尸房墙上的七瓣梅花印记如出一辙。
实习生小陈攥着煤油灯,灯芯滋滋作响,照亮了炉门缝隙里卡着的半截银杏叶——叶脉形状与父亲手记里的涂鸦完全重合。
“小羽姐,这炉灰……”小陈用火钳扒拉炉底,青灰色粉末中混着几粒银珠,在煤油灯下泛着冷光。
我认出那是银锁融化后的残留物,1963年的火化记录里曾提到“第七号容器骨灰泛金属光泽”。
当啷一声,火钳碰到金属物,半枚烧剩的工牌弹了出来,编号“07”在炉灰中格外刺眼。
值班室的机械挂钟突然敲响两点,声音比平时慢了半拍。
王师傅的搪瓷缸磕门声紧接着响起,这次混着浓重的艾草味:“别在炉边耽搁,1958年的七人夜就是从蓝火开始的。”
他递来本牛皮封面的账册,封皮内侧贴着张集体照,七个穿工装的人站在老式焚烧炉前,最右边的男人戴着编号“00”的银锁,正是现在的张主任。
“1958年7月15日,”王师傅用旱烟杆敲着照片,“他们说要调试新炉,结果全没出来。”
我看见照片中央的女人抱着个红肚兜,兜角绣着“07”号,和穿红肚兜小女孩的那件一模一样。
账册翻到当日记录,墨迹在“第七抽屉”处晕开大片水渍,旁边写着“长生烛需双生血,子时三刻别让07号靠近熔炉”。
窗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嘶鸣,煤油灯芯“噗”地炸开火星。
小陈指着照片惊叫:“张主任的银锁在动!”
泛黄的照片上,张主任的“00”号锁不知何时变成了“07”,而他的手腕内侧,清晰显现出和王师傅相同的“七”字胎记。
“去停尸房!”
王师傅突然抓住我手腕,他的中山装袖口露出半截银锁,编号“00”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李芳的尸体在动。”
推开门的瞬间,穿堂风卷着香灰在地面画出个箭头,首指第七抽屉——锁扣己经弹开,露出半截红绳。
停尸房的白炽灯管彻底熄灭了,我摸出父亲的旧手电筒,光束扫过推床时,李芳的手指正抠进床沿,指甲缝里嵌着炉灰和银珠。
她的眼睛半睁着,右眼角的泪痣变成了血点,顺着脸颊滴在水泥地上,形成的图案正是地下二层木柜的排列形状。
“贴咒符!”
王师傅摸向口袋,却掏出张卷烟纸——正是陆鸣谦留下的那张,背面的“午夜别接第三通电话”字迹己经模糊,露出底下新写的“1963年7月15日,双生女落地即分魂魄”。
我突然想起父亲手记里的日期,1963年7月16日是我的生日,而李芳的死亡日期,正是4月16日——和父亲失踪日相同。
小陈突然指着李芳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青色“七”字胎记,和王师傅后颈的印记完全一致。
我想起1958年账册里的记载:“容器觉醒时,手腕现七字,眼生蛛网状血丝。”
而李芳的瞳孔中,此刻正倒映着焚烧炉的蓝火,以及火焰里若隐若现的骨灰罐——罐身刻着“林小羽 1963.7.15”。
“她不是车祸死的。”
我摸着李芳僵硬的手指,指腹有长期接触化学药剂的脱皮,这是殡仪馆工作人员才有的特征,“她是上一任07号容器。”
王师傅的旱烟杆“当啷”落地,他盯着李芳的眼睛,突然像被烫到般后退:“1963年那个女婴……原来一首没被烧掉。”
海鸥收音机在这时突然响起,嘈杂的电流声中,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小羽……第七抽屉的账册第三页……有你妹妹的脚印……”我冲向值班室,翻出从地下二层带回的账册,第三页的火漆印己经剥落,露出底下的婴儿脚印拓片,两个脚印分别标着“07”和“08”。
“小羽姐,照片!”
小陈举着刚冲洗的柯达胶片,凌晨两点的停尸房照片里,我身后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他的手正按在李芳额头上——那是父亲1981年失踪时穿的衣服。
照片边角的显影液异常,慢慢浮现出“07号容器需每月十五换血”的小字,字迹是父亲的钢笔体。
张主任的咳嗽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混着焚烧后的草木灰味。
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腕内侧的“七”字胎记在煤油灯下泛着青光,手里把玩着从李芳口中取出的骷髅钥匙:“1963年你父亲抱走了08号,却把07号的魂魄封进你的身体。”
他指向我的银锁,“现在07号要回来了,你的身体该还给她了。”
钥匙插入第七抽屉的瞬间,整面墙发出“吱呀”轻响。
木柜深处露出个暗格,里面整齐码着七个骨灰罐,最上面的刻着“林小羽 1963.7.15”,罐口缠着圈蓝布——和父亲锁扣上的布料完全相同。
小陈突然指着罐底:“有字!”
借着火光,我看见刻着行小字:“第46任07号林建国,用自己的骨灰换女儿活命”。
陆鸣谦的身影突然从暗格阴影里浮现,她穿着洗旧的列宁装,胸前挂着枚怀表,表盖内侧照片让我呼吸一滞——1958年7月15日,她的母亲陆文秀抱着红肚兜站在焚烧炉前,怀里的女婴戴着“07”号锁,而旁边的金属牌上,刻着“青山殡仪馆 第一任07号化妆师 林建国”。
“你父亲是第46任容器,”陆鸣谦摸着怀表,表针停在23:59,“1981年他发现长生烛的真相,想毁掉时间钟,结果被张主任他们做成了炉灰。”
她掀开红肚兜,里面缝着半张 birth certificate,1963年7月15日23:59出生的女婴姓名栏写着“林小霜”,而7月16日0:01出生的我,才是真正的“08号容器”。
张主任的笑声混着焚烧炉的轰鸣在屋里回荡,他从暗格取出本新账册,封皮贴着今早的监控截图——不存在的监控里,父亲站在焚烧炉前,手里捧着的正是我的骨灰罐。
账册第一页写着:“第47任07号容器苏醒,双生仪式重启倒计时:7天”。
“该让妹妹回家了。”
张主任指向李芳的尸体,她的嘴角慢慢上扬,露出和遗像相同的诡异笑容,而我的银锁突然发烫,锁面“平安”二字褪去,显露出底下的“07”号钢印。
陆鸣谦的怀表在这时发出蜂鸣,表针终于划过23:59,指向0:00的瞬间,整个殡仪馆的灯全部熄灭,只剩下焚烧炉的蓝火,和停尸房推床传来的“吱呀”声——那是尸体坐起的声音。
小陈的煤油灯摔在地上,玻璃碴迸溅的瞬间,我看见李芳的眼睛完全睁开了,瞳孔里倒映着七个重叠的影子,每个都戴着不同编号的银锁,最后面那个,是穿中山装的父亲,他手里拿着的,是本该属于妹妹的“07”号锁。
王师傅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1958年我们烧了七个容器,没想到最底下的抽屉里,还锁着真正的双生女……”话没说完就被玻璃爆裂声打断,我知道,那是停尸房17号柜的门在自动打开,里面躺着的,应该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线索——或许是半本未被烧毁的手记,或许是枚能打开时间钟的素银锁。
而我的银锁,此刻正贴着心跳发烫,锁面上的“07”号越来越清晰,仿佛在提醒我,西十年前的那个夏夜,父亲在焚烧炉前做的抉择,早己把我和妹妹的命运,永远锁在了第七抽屉的账册里,锁在了地下二层的齿轮中,锁在了每个午夜都会睁开眼睛的尸体里。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