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盐渍带(上)2012年7月19日 17:43 锦港市第二看守所陈骁数到第七十九块墙皮剥落时,腕骨传来灼痛。
这种疼痛像有人往骨髓里倒滚烫的盐粒——三年前法医老宋给他植入RFID芯片时说过,这枚米粒大的追踪器靠生物电供能,会随着肾上腺素分泌产生热感。
此刻它正在静脉里震颤,频率比往常快了15%,监仓霉湿的空气中仿佛能听见微弱的蜂鸣。
走廊传来管教靴底的粘腻声响,陈骁知道那是林昭来了。
整个锦港市只有这个刑警会在雨天穿手工鞣制的牛皮鞋,鞋跟总沾着码头鱼市的鳞片和血水,踩在浸了海风的水泥地上会发出咯吱的挤压声,像垂死挣扎的比目鱼被扔进滚油锅的动静。
"2071号,会见室!
"铁门打开的瞬间,咸腥的风卷着雨丝扑进来。
陈骁没起身,他盯着自己小腿上结痂的针孔,那些紫黑色的痂块像地图上的群岛,每个岛屿都标注着某次卧底行动的坐标。
右膝外侧的椭圆形伤疤是2008年混进吴振邦船队时被缆绳铁钩贯穿的,当时他抱着流出来的肠子爬了三百米,把微型摄像机塞进冷冻舱的鲭鱼堆里。
林昭的影子先于本人投射在监仓地面。
陈骁注意到影子的右手食指始终虚扣在腰间——那里本该有配枪的位置,但三个小时前市局刚收缴了他的警械。
"渔民王德贵的尸检报告。
"牛皮纸袋擦着陈骁的耳际砸在墙上,解剖照片雪花般散落。
第西张照片的特写让陈骁的瞳孔收缩了0.3秒:死者被剖开的胃袋里积着两升浑浊液体,黏膜上粘着未消化的海带结——和三个月前"辽海渔19号"失踪大副的尸检特征完全一致。
林昭的保温杯磕在铁栅栏上,裂纹在暮色中像一道闪电:"七天前你让我查王德贵的渔船租赁合同,昨天他就变成浮尸漂回码头。
巧合?
"陈骁用指甲抠开小腿上最新的痂,脓血渗进灰白条纹裤的纤维里。
这个动作让腕间的灼痛稍缓,老宋植入芯片时说过,痛觉能刺激内啡肽分泌,抵消部分戒断反应。
"吴振邦的远洋889号今晚八点离港。
"林昭突然压低声音,腕表反光在墙面投出模糊的航线图,"电子海图显示它会绕开领海监测浮标,在公海与医疗船天使号汇合——和去年那起跨境肾脏走私案同样的轨迹。
"一张照片从牛皮纸袋滑出,陈骁的呼吸停滞了。
穿草莓睡衣的少女在机场监控镜头下回头,右眼睑的滴泪痣被闪光灯照得发亮。
十五年前那个雪夜,7岁的小鱼就是用这样惊慌的眼神看着他被拖上面包车的,她追着车跑了半条街,拖鞋陷进雪堆的模样至今还在他噩梦里反复冻结。
"昆明长水机场的监控拍到小鱼被塞进缅牌金杯车,边境热成像显示车辆往妙瓦底方向移动。
"林昭的食指无意识摩挲保温杯裂纹,"打捞王德贵的海警在船舱找到这个。
"一枚银色的儿童定位手表被推进监仓,表盘还沾着褐色的海藻。
陈骁按下侧键,屏幕突然亮起,电量显示还剩2%。
定位记录里最后一条坐标在锦港市西南方向37海里,正是三年前"辽海渔19号"发出求救信号的位置。
"你妹妹戴着这块表,说明她这些年一首在找你。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吴振邦的船两小时后出发,现在只有两种选择——"防暴玻璃外的探照灯突然亮起,陈骁在强光中眯起眼。
这个角度能看到林昭后颈的旧伤疤,形似弹孔擦痕,但比普通9mm手枪造成的创面更狭长。
2003年林昭父亲林正勋的尸体从锦港造船厂打捞上来时,法医报告里提到后颅骨有类似形态的缺损,结论却是"溺水时撞击船锚所致"。
"要么你继续装疯卖傻,等着给小鱼收尸。
"林昭从内袋掏出一支一次性注射器,"要么用这个病死,跟我上船当诱饵。
"陈骁的鼻腔翕动。
即使隔着三米距离,他也能嗅到注射器里海洛因的焦糖味——这是吴振邦手下独有的配方,掺了烘焙过的罂粟壳粉末。
去年他被迫在禁毒宣传片里出镜时,曾当着全市媒体的面把同样纯度的毒品推进静脉。
"我要加两个条件。
"陈骁的舌尖舔过开裂的嘴唇,"第一,把老宋叫来现场取走RFID芯片;第二,给我看林正勋溺亡案的原始尸检照片。
"空气突然凝固。
林昭的指节捏得发白,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泛起涟漪。
十五年来,他申请调阅父亲案卷十七次,每次都被"涉密"为由驳回。
上周潜入档案室时却发现,所有相关材料都贴着"永久封存"的黑色封条。
窗外的暴雨更急了,陈骁听见自己左耳道里有液体流动的声响。
上个月在吴振邦的游艇上,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医生用挖牡蛎的弯钩刺穿他鼓膜时说:"陈先生这只耳朵太灵了,不该听的别听。
""你怎么确定我父亲的死有问题?
"林昭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渔线。
陈骁举起儿童手表,按下语音留言键。
沙沙的电流声后,传来小鱼带着哭腔的呼喊:"哥!
我在船上看过林叔叔的笔记本,他画了好多黑礁岛的图......"话音未落,手表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陈骁猛地把表贴到耳边,在电子噪音中捕捉到微弱的摩尔斯电码——三短三长三短,是国际通用的SOS信号。
"信号源在移动,时速25节。
"林昭的瞳孔收缩,"这个速度只有吴振邦的改装快艇能达到,他们正在转移小鱼!
"陈骁突然扯开囚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扭曲的疤痕。
那是五年前他亲手用硝酸烧毁的警方编号,粉红色的新肉蜷缩成阿拉伯数字"1997"的形状。
"现在开始,我是1997年就死在扫黑行动里的幽灵线人。
"他把注射器扎进颈静脉,混浊的液体在血管里蔓延出蛛网,"让你的人准备好液态氮,上船后我需要冷冻王德贵胃里的海带样本——那上面沾着的不是海水,是癌症村排污管的浓缩废液。
"看守所顶楼的钟敲响六下时,暴雨中传来救护车的鸣笛。
陈骁在失去意识前最后看到的,是林昭用战术匕首挑出自己腕间的RFID芯片,带血的金属粒落入老宋递来的液氮罐,在零下196度的低温里炸开一朵冰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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