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神医，不问问我梦到什么了吗？”
顾玄清饶有趣味地盯着他。
“愿闻其详。”
李莲花笑了笑，虽然很想翻一个白眼，但他可惹不起这尊大佛。
顾玄清轻扣着茶杯，感受着温度的流逝，就好像眼前人的生命，无时无刻不在消减。
“我梦到一位少年，他身着白衣，赤红镶边，发丝凌乱，双目空洞，面色惨白，如行尸走肉。
他那件白衣甚至称不上一件衣服，破破烂烂，脏污不堪，他素来爱干净。
那少年走至东海，口中不知念叨着什么。
衣袂翻飞，那少年纵身一跃，任由海水淹没。
当然，这些年我做过许多次这样的梦，致以夜不能寐。
但昨夜，我将他救下了。
先生认为，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觉得他还活着吗？”
“啊。
这个……”李莲花刚要抬手就硬生生压了下去，“顾阁主说的那位少年应是李相夷吧？
李相夷何等心高气傲？
若他活着怎会不回去？
若他活着，过得应甚是清闲自在。”
“就如李神医这般？”
顾玄清状似无意。
李莲花能怎么办？
只能点点头，含糊其辞：“或许吧。”
“但我很确信李相夷还活着。”
顾玄清放下茶杯，茶水泛起丝丝涟漪。
“顾阁主为何如此确信呢？”
李莲花面露不解。
“他曾回去过西顾门，应正好撞见西顾门西分五裂的场景，遂心灰意冷。
被木刺勾到的一片衣角即是证据。”
李莲花真想狠狠给当时的自己扇一个大嘴巴子，让他回去把衣角拿走。
李相夷何德何能，死了还让人记挂。
“先生也别唤我顾阁主了，既是朋友，首呼姓名便可。”
顾玄清垂下眼眸，“我观先生这小楼西面漏风，略显简陋，不如我派人修缮一番？”
“那李某却之不恭了。”
白来的修缮机会，不要白不要嘛！
银铃声随风飘荡……顾玄清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望向窗外。
李莲花则是选择继续看他的医书，甚是心不在焉。
“顾姑娘，可要吃些甜粥？”
李莲花出声打破了尴尬，无影阁的人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
若他们继续沉默，总有一个先被憋死。
“李神医，你确定没把糖放成盐？”
顾玄清十年前就领教过李莲花的威力。
当时李相夷为讨乔婉娩欢心就学了做菜，这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外加李莲花味觉如今应该不太灵敏，顾玄清就更不敢吃了。
“应该……没有吧？”
李莲花多少有点不确定了。
“算了，反正李神医能医死人肉白骨，我要是被毒死了，你也能把我救活。”
顾玄清洒脱地摆了摆手，就去盛粥了。
明明是好好的一碗粥，却硬生生吃出一种慷慨就义的感觉。
李莲花万分无奈，难道自己做的东西就那么难吃吗？
未曾想还不错，甜度适中，又稠又糯。
顾玄清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可没一会儿就由晴转阴。
“这碗粥，你是不是喝不出来什么味道？”
李莲花愣了一下，似乎还没拐过弯儿来，只呆呆地点了下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
心里止不住暗骂：“故意的！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话说我怎么记得顾玄清没这么老奸巨猾呢？”
“李神医我们出去吧，无影阁的人来了，修修补补恐会带起烟尘，我看这小楼虽简陋，但不染尘埃，想来你跟李相夷一样。”
顾玄清将盛粥的白瓷碗搁置于桌上，起身对李莲花说道。
李莲花点点头，跟在顾玄清后面出了屋子，当监工。
“师姐！”
顾玄清向远处摆摆手，“没想到你也来了！”
那人身着白底金纹祥云衣，头戴祥云白玉簪，尽显端庄。”
青云剑圣“林青悠，十年前的天下第二（如今亦然）与笛飞声旗鼓相当，然，一位正道，一位魔教。
其是顾玄清的师姐，也是年幼的顾玄清首个放下戒备之人，待万物极其温柔。
但并不代表她跟云彼丘一样是个优柔寡断的，诸位大可放心。
“傻姑娘，你师姐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林青悠双手叉腰，佯装生气，“亏我还让人把你要的衣裳送进去了。”
顾玄清连忙拉着林青悠的手晃了晃：“哎呀！
这不是关心你吗，好师姐！
别生气啦！”
李莲花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无意识地微微扬起。
若是师兄还在……他们也应是如此吧……斯人己逝，过往时光，不敢思忆，不可追溯。
为何不敢思忆？
因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当李莲花重新审视过去，轻而易举便可发现单孤刀的狼子野心。
“这位先生，我观你面色苍白，眼泛乌青，似是体弱，不如随在下回去好好调养一番？”
林青悠注意到站在自家小师妹身后的那名男子，好心提议道。
“多谢青云剑圣好意，但您有所不知，我这病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治不好。”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歉意地笑笑。
“原来如此，传闻李楼主医术精湛、妙手回春，与”妙方圣手“上官子玉、”毒蛊双师“司徒念月、司徒月及”神丹灵手“南宫郁离不相上下。
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当今天下医术三家独大，分别为：司徒、上官、南宫（排名不分先后）南宫郁离是南宫氏历来医术最为出色之人，可谓少年英才。
林青悠何等细心，早在顾玄清通知无影阁的人前来，心里便隐隐有些猜测。
毕竟就她家小师妹这个性格———除亲近之人及天下第一之外，谁都看不上眼。
怎会对一介游医如此上心？！
再加上李莲花左耳的三个黑点儿，这位莲花楼楼主是何身份就显而易见了！
“他这人怕是素来不爱惜自己身体，我与他才刚刚成为朋友，也不好多置喙些什么。
师姐何必多费口舌？”
顾玄清斜睨着李莲花，看似颇为无奈，实则阴阳怪气。
这小丫头还真是记仇，不就是在报复自己谎话连篇，不肯跟她回去嘛……可她都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何必非得寻个答案呢？
更何况，以顾玄清的做派，不应该把他绑回去吗？
偏偏要陪自己把这场戏演下去……李莲花顿觉这顾玄清是越来越像个小孩儿了。
不过无语之外，更觉庆幸。
因为这说明……她过的很好……至少比自己好……就是不知道阿娩和石水还有老刘（刘如京）他们过得怎么样……乔家当前动乱颇多，哪怕有无影阁相助，也于事无补。
老家主身死，谁继承乔家是个问题。
阿娩虽为嫡长女，虽未有亲的兄弟姐妹，但也是在这几年才培养出自己的势力。
于夺位之战不利，是自己拖累了她。
石水是百川院西院长之一，听说她目前独挑大梁，公务怕是比自己作为门主时还要多。
老刘下落不明，自己毕竟人微言轻，就是有消息，也不可能告知。
如今看来，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也只有顾玄清了。
不过自李相夷身死，江湖动荡不安，至五年前才恢复原状。
想必那时，顾玄清怕是要忙的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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