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雾如薄纱般还未完全散去时,林星野便听到了那如同水晶破碎般清脆的声响。
年仅六岁的男孩,赤着双脚如雕塑般立在厨房门口,目光紧盯着父亲将最后一条金鱼捞进那盛满琥珀色液体的威士忌杯中。
那些昨夜还在水草间欢快游弋的小生命,此刻却在这酒液中缓慢地开合着腮帮,仿佛是在讲述着某个被突然打断的童话。
"小兔崽子,看什么看!
"父亲那沾满鱼腥味的手掌如疾风般擦过他的耳畔,2010 年产的星空投影仪如流星般在墙上撞出蛛网般的裂痕。
林星野如同受惊的小鹿,抓起玄关处的半截蜡笔,如离弦之箭般夺门而出,身后传来母亲那如梦呓般的呢喃:"别弄脏新校服..."九月的阳光宛如金色的箭矢,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实验小学的走廊上投射下一片片晃动的光斑,仿佛一群金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林星野紧贴着墙根,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他的掌心紧紧握着一支蜡笔,由于过度用力,那支蜡笔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的掌心划出了一道月牙状的红痕。
突然,教室里传来一阵如雷贯耳的哄堂大笑,这笑声犹如晴天霹雳,让林星野如触电般猛地止住了脚步。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毅然决然地继续向前走去,去一探究竟。
当他走到一年级三班的门口时,他的目光被一个场景吸引住了。
在教室的中央,一群同学正围着一张课桌,而在课桌中央,坐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女孩身穿一条蓝色的连衣裙,那裙子本应像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一般轻盈飘逸,但此刻却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动弹。
她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站在课桌上的是一个圆脸男孩,他手里拿着一支粉笔,正得意洋洋地在桌面上画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扭曲的小人出现在了桌面上,而这个小人的旁边,还写着几个字:“姜眠是没爸的野种!”
圆脸男孩画完后,把粉笔一扔,然后用手指着女孩,大声喊道:“姜眠是没爸的野种!”
他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引起了其他同学的一阵哄笑。
彩色的粉笔灰像雪花一样簌簌地落在女孩颤抖的膝盖上,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们流下来。
她的嘴唇紧闭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林星野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想起了半小时前,他在酒精里看到的那些窒息的金鱼。
那些金鱼张大了嘴巴,仿佛在无声地尖叫,而此刻,这尖叫声似乎就在他的太阳穴后方回荡。
“让开!”
林星野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如同寒铁一般冷硬,连他自己都不禁为之惊讶。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听从他的命令。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面前的人群,仿佛这些人都不存在似的。
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径首走到了女孩的身边。
林星野手中的蜡笔在桌面上划过,发出了一阵刺耳的鸣叫,仿佛是在抗议着什么。
橙黄的色彩如火焰般吞噬了靛蓝,柠檬色则像阳光一样覆盖了深灰。
最后,他在“野种”两个字上涂抹了一层银河般的银白,将那两个字彻底掩盖住。
然而,就在他涂抹的时候,粉笔灰呛得他不停地咳嗽起来。
那粉尘像是有生命一般,钻进他的喉咙,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用力地涂抹着,首到那两个字完全消失不见。
在他身后,传来了更剧烈的喘息声。
林星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姜眠发出的声音。
她似乎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了虾米状,手指在书包夹层里痉挛般地翻找着什么。
林星野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注意到她的羊角辫散开了一缕,发丝间露出了小片烫伤的皮肤,就像是落在雪地上的枯叶一般,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姜眠的同情,也有对自己行为的一丝愧疚。
他想起了今晨偷换掉的白色药片——母亲床头柜上的安眠药,此刻正裹在星空糖纸里,静静地躺在他的裤袋深处,仿佛在发烫。
“给你。”
他缓缓地张开那被汗水浸湿的掌心,糖纸上的猎户座宛如一颗璀璨的宝石,在晨光中闪耀着五彩斑斓的虹彩。
女孩那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她颤抖着接过药片,而他也在这一刻,清晰地看到了她手腕内侧那宛如一朵干涸的矢车菊般的陈旧烫伤。
教室中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班主任那高跟鞋的咔哒声,如同幽灵的脚步,由远及近地传来。
林星野的身体本能地一转,如同一堵坚实的墙壁,遮挡住了姜眠吞药的动作。
在那西十双眼睛的注视下,他高高地举起那沾满蜡笔屑的右手,宛如一面胜利的旗帜:“是我弄脏了课桌。”
蝉鸣声如同一群疯狂的鼓手,撕扯着正午的寂静。
林星野孤独地罚站在走廊上,默默地擦拭着玻璃。
那消毒水混着粉笔灰的味道,如同恶魔的气息,钻进他的鼻腔,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实验室里那些泡着标本的福尔马林罐。
当湿抹布划过第三扇窗时,他的目光被姜眠吸引住了。
只见她正仔细地整理着那张布满蜡笔星云的课桌,仿佛在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
女孩轻轻地从书包里掏出那个铁皮铅笔盒,那金属开合的声音,清脆得如同风铃在风中摇曳。
当她把那揉皱的星空糖纸展平,小心翼翼地夹进语文课本时,林星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蜡笔划痕恰好覆盖了《静夜思》中的“明月光”三个字。
雾气如同一层神秘的面纱,在玻璃上缓缓晕开,他对着那模糊的倒影,努力地练习着微笑——这是母亲住院后,他学会的一项新技能,就像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
放学铃声响起,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走。
林星野却像被定住了一般,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他的目光落在课桌上,那道被刻着“野种”的划痕,此刻正流转着银河般的光芒。
而在这道银河的漩涡中心,静静地躺着一块草莓橡皮,那是姜眠留下的。
林星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去够那块橡皮,然而手指刚一碰到,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他疑惑地将其从抽屉里拿出来,发现那是一只老式的千纸鹤,翅膀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日期:2010年9月1日。
林星野的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剧烈地跳动起来。
这个日期,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正是母亲开始服用安眠药的日子。
他猛地抬起头,想要在教室里找到那道蓝色的身影,然而,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片寂静。
当他的目光落在教室门口时,只看见一片蓝色的裙角飘过,宛如深海里转瞬即逝的水母。
暮色逐渐浸染了街道,林星野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巷口的垃圾桶时,他突然瞥见了一团被撕碎的画纸。
他停下脚步,蹲下身,将那些残片捡起来,试图拼凑出原来的样子。
渐渐地,他认出了这是姜眠的美术作业。
画面上,一个女孩站在星空下,伸手触碰着月亮,然而,她的指尖却连着一根输液管的虚线。
最让林星野震惊的是,画面的右下角,竟然盖着医院的印章,日期显示,这幅画的作画时间,竟然是三年前。
突然间,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响起,划破了夜晚的宁静。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闪电,惊飞了林星野手中的纸片。
那些画纸碎片仿佛受到了惊吓的白鸽,纷纷扬扬地飞舞起来,越过电线杆,在空中盘旋着。
林星野被这一幕惊呆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纸片在空中飘荡。
然而,他的反应很快,他立刻撒腿就跑,像一阵夜风一样追逐着那些纸片。
那些画纸碎片似乎有着自己的意志,它们在空中轻盈地飞舞着,时而高飞,时而俯冲,时而盘旋。
林星野在后面拼命地追赶着,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终于,那些画纸碎片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地飘落下来,最终停在了一家诊所的玻璃窗前。
林星野气喘吁吁地跑到窗前,透过玻璃,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姜眠。
姜眠正静静地坐在诊所的椅子上,接受着雾化治疗。
她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那是之前被烫伤的地方。
在诊所的暖黄色灯光下,姜眠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的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在忍受着治疗带来的不适。
林星野的目光落在了姜眠手腕的烫伤处,那处伤口在医疗器械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有心疼,有愧疚,还有一丝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
就在这时,路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街道。
林星野默默地把最后半块星空糖纸塞进了铁皮盒里,然后轻轻地合上了盒盖。
当盒盖扣上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来自诊所里的姜眠,声音不大,却像极了父亲砸碎鱼缸时金鱼拍打地面的节奏。
这个寻常的开学日,两个孩子的命运轨迹在粉笔灰中完成了第一次引力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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