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夜全神贯注地数着那一颗颗从他下巴缓缓坠落的冷汗之时，当他数到第七颗的时候，突然间，一阵细微而又奇特的声响打破了周围原本死一般的沉寂。
这声音竟是来自于那个摆在展柜之中、散发着古老气息的西周青铜簋！
仔细聆听之下，可以发现它所发出的响声类似于贝类缓慢开合时所产生的那种轻微摩擦之声，仿佛这个历经千年岁月洗礼的青铜器正在向人们诉说着它曾经见证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和秘密。
这是他在"承古斋"打工的第三个月，依然不习惯这座百年老宅的阴湿。
雕花木窗滤进的光线被切割成苍青色，货架上错落的青铜器像一群沉睡的巨兽，在阴影里起伏呼吸。
此刻，那尊饕餮纹方彝正在渗出墨绿色锈迹，沿着展柜玻璃蜿蜒出《山海经》旋龟的纹样。
"小夜，把库房第三排的漆盒搬出来。
"陈老板的声音裹着烟味从二楼飘下，"有客人要看货。
"林夜应声抬头，额角撞上悬挂的青铜编钟。
五枚钟体突然无风自鸣，发出宫、商、角、徵、羽五音，惊得窗棂外麻雀扑棱棱乱飞。
他揉着发红的额头，瞥见柜台上的电子钟数字正在诡异地倒流——09:47变成09:46时，秒针突然卡在罗马数字Ⅷ的阴影里。
穿过两道挂有赑屃铜锁的木门，库房霉味里混着奇异的腥甜。
林夜摸到墙上的老式拉绳开关，钨丝灯泡滋啦作响，照亮角落里的黄花梨博古架。
第三排深处，巴掌大的黑漆木盒正在渗出暗红液体，在青砖地面凝成首尾相衔的烛龙图腾。
"这是......"林夜的手停在半空，三天前的噩梦突然清晰起来。
梦中也是这样阴湿的库房，青铜器长出血肉在货架间游走，而他跪在满地铜锈里，捧着一面映出龙形竖瞳的残镜。
木盒突然自动弹开，半面青铜镜滑入掌心。
残缺的镜缘残留着暗褐污渍，镜钮处的烛龙浮雕鳞片倒竖，龙睛是用两粒血珀镶嵌而成。
当林夜的指纹触及龙尾时，整座库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铜器颤鸣。
"叮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前厅那清脆而急促的门铃声骤然响起，仿佛一道救命的曙光划破黑暗，首首地照进了林夜那颗几近绝望的心。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犹如一把利剑，斩断了他与身后那面诡异镜子之间无形的羁绊。
林夜如惊弓之鸟一般，仓皇失措地转过身去，他的心跳如同擂鼓般响彻耳际，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然而，由于过度惊恐和慌乱，他竟然完全没有留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镜子之中突然闪过一抹白璃的虚影！
那位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裙、宛如仙子下凡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美丽的面庞被一层淡淡的雾气所笼罩，显得神秘而迷人。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正隔着整整三千年漫长的时光，默默地凝视着现世中的一切。
更令人惊奇的是，白璃纤细的脚踝处系着一条闪烁着银色光芒的链子。
这条链子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不时没入镜面泛起的层层涟漪之中，就像是在与这个陌生的世界进行着某种隐秘的交流。
茶室里的客人让林夜想起解剖课标本。
枯瘦的手指戴着五枚不同制式的青铜扳指，金丝眼镜后的眼白泛着尸青色，西装前袋露出的怀表链缀着微型刑天斧造型。
"商晚期的龙纹镜？
"客人声音像砂纸打磨甲骨，"不对，这饕餮纹的眼睛分明是周初的錾刻手法......"林夜端着建盏的手微微颤抖。
茶汤表面浮着的不是热气，而是细密的《山经》篆文。
客人突然抬头，镜片反光在墙面投射出独目巨人的虚影："听说另一面二十年前在闽北出土时，带走了整支考古队？
"建盏坠地的脆响中，林夜看见客人腕表盘面下蜷缩着九尾狐的幻影。
暴雨毫无征兆地砸在琉璃瓦上，陈老板幽灵般出现在门槛阴影里，手中握着的完整铜镜正滴落新鲜血珠。
当客人挟着铜镜消失在雨幕中时，林夜的手背浮现出龙鳞状红斑。
子夜值班的他不会知道，此刻城市另一端的某间手术室里，无影灯正将护士们的影子投射成刑天舞干戚的壁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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