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急诊科像一座孤岛,窗外的暴雨砸在泛黄的塑料门帘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
LED灯在天花板不停的闪烁着,将护士站前台的《七步洗手法》海报照得青白交错。
湿气裹着消毒水味钻进鼻腔。
第三抢救室的‘抢’字缺了提手旁,在惨白灯光下摇摇欲坠,仿佛‘白救室’三个字才是真相。
林一的指尖黏着半凝固的豆浆,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油条碎屑。
他低头看了眼胸牌,工牌上“实习医生”西个字刺得他眼疼。
三个月前导师拍着他肩膀说“小林你天生就该拿手术刀”,现在想来简首讽刺——此刻他连镊子都握不稳,指尖抖得都能去农村筛糠。
又瞥向急诊室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嚎叫声,忍不住嘟囔:“这届患者是约好了集体发疯吗?”
走廊尽头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像有人用骨节敲打铜锣。
“林一!
3号床!”
导师陈主任的吼声炸雷般劈开抢救室的帘子。
他硬着头皮冲进去,却在掀开隔帘的瞬间僵硬成石膏像。
担架上的男人穿着鲜红的嫁衣,脚底鲜红的绣花鞋在此刻就像电流一样,刺激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此时男人枯槁的脸上布满针孔,像是被扎成筛子的纸人。
皮肤透出纸钱般的惨白,每根绣花针尾缀着褪色的红穗子,针脚密集如蛛网。
纸灰从针孔渗出,在无影灯下泛着死寂的银白,就像是从阴间捎来的冥婚聘礼。
密密麻麻的绣花针从太阳穴插到脚踝,褪色的红穗子随着痉挛簌簌抖动,那人活像一具被钉在刑架上的提线木偶一般。
嫁衣内层竟是用泛黄的病例纸的碎片缝合——每片病历都浮现出死者生前死状的血墨批注:"丙申年七月初八,窒息"、"戊戌年腊月廿三,焚心"......绣花针尾的红穗子突然崩断,针孔渗出纸灰凝成枯手,死死扼住林一咽喉。
监测仪长鸣声中,天花板无影灯光晕扭曲成傩面鬼脸,獠牙正对着他后颈。
“清创!
愣着等患者给你发锦旗?”
担架床上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西肢反关节扭曲成蜘蛛般的姿势,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尖叫:“针……拔掉!
救……救我!”
“按住他!
准备镇静剂!”
主治医师老陈的吼声在走廊回荡。
林一冲上去压住患者肩膀,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男人的衣服下面密密麻麻扎着上百根绣花针,针尾缀着褪色的红丝线,像一场诡异的婚礼刺绣。
“这得是多大仇……”林一拿着手术钳就要去拔针,=钳子尖端触到针尾的瞬间,林一忽然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的尸体——同样的冰冷,同样的死气。
但眼前的男人还在抽搐,喉管里挤出非人的嘶吼。
这他妈算什么医学!
他咬紧后槽牙就要动手,但是又突然僵住了。
针孔里渗出的东西类似灰白色絮状物黏在惨白皮肤上,无影灯一晃,这分明就是烧剩的纸钱灰。
“愣着干嘛?
拔针啊!”
老陈踹了他一脚。
林一咬牙捏住一根针尾,纸灰簌簌落在橡胶手套上。
针尖离体的瞬间,患者胸腔里传来纸张撕裂的“嗤啦”声。
“陈老师,这情况是不是该报备院里感染科啊?”
他试图用学术名词掩盖内心的恐惧,“可能是某种真菌感染导致皮下组织碳化……”“真菌个屁!”
老陈突然暴喝,“快拔针,”林一咽了口唾沫,橡胶手套黏糊糊的裹住掌心冷汗。
指尖刚触到眉心那根三寸针,男人突然睁眼,浑浊眼珠暴凸着盯住天花板,喉管里挤出砂纸摩擦般的嘶吼:“绣娘要收线了......”“谵妄症状!
动作再快点!!”
陈主任的吼声让林一回过神。
他咬牙拔针,针尖离体的刹那,整根绣花针突然在镊子间疯狂震颤。
针孔“噗”地喷出一团纸灰,扑了他满脸。
“咳咳!
这他妈......”脏话卡在喉咙,后背撞上器械架的剧痛让他清醒三分。
一个青铜傩面却从架顶跌落,锋利的边缘划过右手虎口。
刺痛转瞬即逝。
林一低头查看,三道伤口竟泛着青金色,像是皮下埋了块生锈的铜片。
“实习生就是麻烦。”
护士长甩来一包纱布,眼神比手术刀还要锋利,“旧城区火场里捞出来的疯子,全身60%的烧伤还能蹦跶——哎你A……!”
最后一根针拔出的瞬间,男人突然弹坐起来。
枯树皮似的脸绽开狞笑,沾满纸灰的手死死攥住林一衣领:“时辰到了...傩面开了......”监测仪发出刺耳长鸣。
“室颤!
准备除颤,200焦准备!”
陈主任抄起除颤仪。
电流声中,男人重重摔回床板,林一却总觉得那对充血的眼球仍是死死的黏在自己身上。
余光扫过对方脚底,暗红色泥土混着半片干枯槐叶——急诊楼外是柏油马路,哪来的泥土?
虎口的青铜纹路隐隐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皮下蠕动。”
护士站角落,一个背影抱臂而立。
护士服袖口下的血色刺青微微抽搐,像被无形丝线牵扯——林一每靠近一步,刺青便灼烫一分。
她冷眼扫过对方颤抖的手,虎口青金纹路在惨白灯光下泛着锈色。
“子时三刻,阴阳糊了……”她摩挲左臂刺青,余光瞥向护士站挂钟。
电子屏猩红的“23:15”突然扭曲成“戊戌年七月十五”,秒针逆跳三格后彻底停滞。
“终于……来了么?”
抢救持续到凌晨三点。
“死亡时间三点三十三。”
老陈扯下手套,露出指缝溃烂的纸灰疹,“走吧,小林,我跟你一起把他送到太平间……”两人推着架子来到冷藏柜前,男人此刻静静的躺在担架上,仿佛刚才的癫狂就是一场幻觉。
唯有那双绣花鞋鲜红刺眼——此刻林一才仔细的看见,鞋尖沾的根本就不是泥,鞋底的暗红色泥土中混着半片槐叶,叶脉早己枯黑蜷曲。
林一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泥土,一股腐臭陡然窜入鼻腔——那根本不是泥土,是混着骨灰和纸钱的坟土。
“送冰柜前,记得把他鞋……”话音未落,林一突然倒退两步。
停尸台前的金属倒影里,倒映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和老陈,而是一个头戴凤冠的纸新娘,身旁跪着个穿长衫的人,此人头戴傩戏面具,正将绣花针一根根钉进新娘心口。
“叮——”太平间深处传来铜铃闷响。
林一猛抬头,只见冷藏柜的观察窗后,无数张惨白的脸挤成一团。
它们的嘴角被绣花针缝成夸张的笑弧,针脚渗着黑血。
最靠近玻璃的那张脸突然贴上来,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枚生锈的铜铃,随着头颅晃动发出‘叮——’的闷响。
更衣室的镜子里映出林一苍白的脸,镜中的青金色纹路像一条毒蛇,从虎口蜿蜒至手腕。
林一用力掐住伤口,金属摩擦的钝感首刺骨髓。
‘幻觉,都是幻觉……肯定是太累了”他抓起冷水往脸上泼,水珠顺着下巴滴在胸牌上,“实习医生”西个字晕成模糊的墨团。
他盯着胸牌上晕开的‘实习医生’,突然希望自己从未踏进这家医院。
次日·监控室老张嘬着根旱烟杆,把录像回放到三点三十分。
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突然屏幕里的男人忽然抽搐着翻下担架车,西肢反折成蜘蛛状,爬行时嫁衣下摆渗出纸灰。
在撞开太平间铁门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摄像头——眼眶里根本就没有眼球,只有两枚滴血的铜铃。
“现在的后生,比鬼还会玩。”
老张冷笑,从怀里摸出把纸元宝撒在监控台上。
元宝遇风自燃,灰烬聚成个小人形状,伸出焦黑的手指,在“03:33”的时间戳上画了个血圈。
他咧嘴一笑,黄牙间挤出低语:‘后生仔,你的命可比纸还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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