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的琅琊书院总弥漫着松烟墨香，十七岁的杂役陆砚秋攥着半块冷馒头穿过碑林时，那尊沉寂百年的无字碑突然发出龙吟。
青石表面浮现血纹，他怀中的《说文解字》抄本无风自动。
当指尖触及碑面刹那，万千金色篆字如星河倒灌入识海，七十二座星宫在瞳孔深处明灭不定。
"天启者..."远处藏书阁顶层的紫袍老者捏碎茶盏，腰间"文渊阁行走"的玉牌泛起青光。
同日·酉时三刻陆砚秋被按倒在祭墨台上，三足青铜鼎里的墨汁翻涌如活物。
监院周崇山手持判官笔，笔锋悬在少年眉心三寸："私触禁碑当废去双目，念你为书院杂役...""且慢！
"鹤唳破空而至，一页泛黄宣纸钉入青砖。
墨迹未干的《将进酒》诗句化作剑气，斩断捆仙索的瞬间，醉醺醺的邋遢书生踏着"君不见"三字的虚影飘然而至。
"苏疯子！
"周崇山的判官笔滴落墨珠，"你要保这个罪徒？
"被称作疯子的苏姓书生解下酒葫芦灌了一口，指着空中尚未消散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七个金字笑道："周监院可识得李太白的真迹？
"全场哗然。
那字迹竟与诗剑阁供奉的《上阳台帖》同源，文气凝成的剑意刺得人睁不开眼。
子夜·藏书楼密道陆砚秋摸着石壁上的甲骨文刻痕，方才生死一线的画面仍在眼前闪回。
苏疯子用半篇诗圣真迹换下自己，此刻却把他推进这暗道。
"三百年来第七个天启者。
"苏慎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火折子照亮墙壁上《兰亭集序》的拓片，"摸过无字碑还能活过三更天的，只有身负文脉真传之人。
"少年突然按住胸口，黄昏时注入体内的金色文字在皮肤下游走。
苏慎之的竹扇点在他咽喉："写出你看见的第一个字。
"陆砚秋以指代笔在空中划动，原本要写"天"字的手却不听使唤地勾出个"赑"字。
霎时地动山摇，暗道尽头传来巨兽低吼，背负石碑的龙龟石像睁开双眼。
"好个赑屃负天碑！
"苏疯子大笑着一掌拍碎虚空，"小子，你解开了李斯封印的秦碑文！
"次日拂晓·东海之滨陆砚秋望着掌心随潮汐明灭的星图，终于相信苏慎之说的文脉断绝之事。
八百年前始皇焚书，七十二座天碑沉入归墟，而今自己竟能感应到东海上漂浮的《诗经》残碑。
"墨池境需临摹千字文？
"他摊开苏疯子给的灵帖，发现每个字都在游动。
当笔锋落在"天地玄黄"的"天"字时，海面突然升起百丈水墙，隐约可见持戟武士踏浪而来。
"是西楚霸王的《垓下歌》残灵！
"苏慎之抛出诗剑匣，"快写杜工部的《兵车行》！
"浪尖上的血色战车己清晰可见，陆砚秋的狼毫笔却停在半空——那些注入体内的上古文字正在重组，他不由自主地写出从未见过的句子："星沉雁字西，墨染苍穹低..." 渔火夜话海浪轻拍着礁石，陆砚秋蹲在潮间带翻找牡蛎。
连番恶战让他右手指节仍有些发颤，倒是项昆仑那把青铜戟成了撬壳利器。
"你这读书人手法忒笨。
"项昆仑把戟尖插进岩缝，手腕轻抖便翻出肥美生蚝，"当年我跟阿爷在西荒捕沙蝎，那才叫...""停停停！
"苏慎之瘫在渔船残骸上晃着酒葫芦，"三天听你讲了八遍沙蝎宴，听得我耳朵起茧。
"少年们相视而笑。
陆砚秋将剥好的蚝肉串在竹枝上，忽然注意到项昆仑衣襟内隐约透出刺青——是某种战场阵图。
"项兄可是兵家传人？
"他试探着递过烤蚝。
青铜戟猛地插入沙地，项昆仑沉默片刻："我祖父是霸王亲卫，垓下之战时...""咳咳！
"苏慎之突然抛来一物，"小砚秋，试试这个。
"陆砚秋接住滚烫的竹筒，掀盖竟是浮着桂花的醪糟。
甜香混着酒气漫开，让他想起琅琊书院冬至分发的暖汤。
"苏先生怎知我爱吃甜食？
""你那《千字文》临本上全是糖渍。
"醉书生翘着脚指点，"‘辰宿列张’的‘辰’字还粘着芝麻呢。
"夜潮声中，项昆仑突然解下颈间虎符扔进火堆。
青铜兽纹在烈焰中扭曲，竟显化出古战场影像。
"这是楚军虎符，可溯血脉记忆。
"他盯着跳动的火焰，"你们文人总说‘宁为太平犬’，可知八百年前焚书时..." 影像里突然传出竹简断裂声，画面变成儒生被押赴刑场。
陆砚秋怀中的星图骤然发烫，那些金篆文字在皮下游走如困兽。
"够了！
"苏慎之挥袖打散幻象，"历史不是下酒菜，让小砚秋喝完这口热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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